少年挥着棍要开口,阴烛又拦道:“哎哎哎,你先把棍收起来,这不是玩的!等下砸了你家藏书阁,抓着我也没用了!”
少年想了想,似乎是觉得那人说的有道理,将手中的长棍杵在地上,神气的说:“听好了,我叫金镶!”
说完还挺了挺腰板。
阴烛笑:“哦?好巧!我叫金镶玉!”
那少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高高举起木棍:“你,你,你,毛贼!看棍!”
俩人就这样闹腾了大半夜,险些毁了藏书阁,最后是阴烛被五花大绑送上了楼来。
金镶受了阴烛的气,全然忘记了地点身份,只知道一通乱打,差点砸了几十坛的好酒。阴烛见此,慌忙拦阻,可金镶哪里还听的进去。阴烛无奈想要去护酒却不料被金镶的长棍重重打到了后脑勺,等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被绑着跪在了阁楼上。
他睁开眼睛环视四周,看到一袭白衣正面对着自己坐在几案前修一把古琴。莫随尘听到声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阴烛感到很是头疼,他万万不想让这位坊主大人知道自己是谁,又是来干什么的。
其实,阴烛心里很明白,他完全可以直接来见莫随尘讨酒喝,以莫随尘的为人是绝不会说半个不字的。可怪就怪在,他下意识的不想来见这个男人,究竟在躲藏些什么,或者说在逃避些什么,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警告着他,不可以再接触这个人。但是现在,他被捆的像只蚂蚱跪在莫随尘面前,阴烛打心眼儿里祈祷,别再让自己见到这个男人!
身后,金镶含着怒气开口道:“坊主,那窃贼让我抓住了!”
莫随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广陵散》呢?”
少年狠狠瞪了阴烛一眼:“他不肯说!”
金镶上前几步,神情有些激动:“坊主,您有所不知,这个贼人不仅无法无天,还无耻!”
阴烛心中叫苦:爷直接从盗贼变成流氓了~
莫随尘将头转向阴烛,面前的白纱在阴烛眼前晃过。
“你是什么人?”
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是询问,是质问。阴烛打死也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知道只要一开口,以莫随尘的耳力便会识出自己的声音。于是他捏着嗓子,换着语调,缓缓说:“在下当真不是偷乐谱的贼。您想啊,我偷那乐谱做什么呢,我又看不懂!”
金镶一把拽起地上阴烛的衣领:“好小子,还跑这拿腔作调的!”
阴烛细着嗓子:“小公子,我说的是实话呀!”
“镶儿~放下他吧。”
“坊主,别听他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他说的是实话~”莫随尘淡淡的回答。
金镶和阴烛俩人都纷纷怔住了,没想到这莫坊主会这么信任自己,阴烛感到很是诧异。
莫随尘却道:“是事实还是谎言,只要开口,我就可以在语气中听出真假。哪怕伪装的再好,内心的虚伪都会通过声音传出来。刚刚这位公子,语气中没有半点犹豫,他说的是真的。谱子的确不是他偷的~”
金镶自然了解自家主人的本事,既然莫随尘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了。金镶望向地上的阴烛:“不是来偷乐谱的?那你是来偷什么的?”
“我。。。我。。。”
阴烛心道:完了,这下撒谎都不行了。
于是把心一横道:“我是来偷酒的。。。”
就算莫随尘不知道自己是谁,承认目的是偷酒实在太不体面。
金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原以为终于把藏书阁里的贼逮到,却不料那贼居然是来偷酒的!
他瞪大眼睛:“说了半天,我以为有多大本事呢!跑金拾坊里来偷酒,谁信啊!”
阴烛捏着嗓子回应:“是真的,是真的,不信你再问问你家坊主大人!”
说着,两人都齐齐看向了莫随尘,只见他却愣在了几案旁,脸上闪过些许惊讶。
半晌,才试探性的吐了三个字:“阴公子?!”
阴烛:“啊?”
他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
金镶也很奇怪:“您,认识他?”
听到阴烛的反应,莫随尘更加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了。只有阴烛一头雾水,嘀咕道:“我没有露出马脚啊?我变声应该很完美,他肯定没有听出来的,他怎知是我的?”
莫随尘却对金镶说:“镶儿,你先下去吧。这位公子我相识,不要紧。”
金镶还想说什么,但知道莫随尘语气中并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很憋屈的离开了。
阁楼上只剩下了阴烛和莫随尘两个人。
莫随尘犹豫着:“阴公子,你。。。”虽然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对面阴烛现在的状态,又觉得不好开口,于是话锋一转,又问:“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随尘的语气中有一点点无奈,又掺杂着一些其他情绪,但是现在的阴烛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半天,他才用自己本来的声音回应道:“那您能先跟我说说是如何识破我的吗?”
莫随尘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表情缓和,并没有犹豫的回答:“因为你说是来偷酒。”
“偷酒?偷酒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坊里的酒只有我喝过吧!”
莫随尘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会吧?真只有我喝过呀!”
“知道这乐器坊里有藏酒的外人,的确只有你一个。而且。。。”他慢慢站了起来,头转向窗外。夜晚还没有过去,即便已经入夏,窗口灌进来的依旧是阴阴的冷风,他继续道:“喝过金拾坊的酒,还敢半夜入坊偷酒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来第二个。”
阴烛一脸不敢置信,其实莫随尘同样不敢置信。见识过那天晚上如此诡异惊悚的场景,还敢来这里而且还是三更半夜,面前这个五花大绑的男人真的是让莫随尘参不透。
“可以告诉我,你和镶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一向沉稳的金镶,面对阴烛会变得如此暴躁。
无法无天,还无耻?
阴烛自知已经是颜面扫地,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便把他进坊偷酒,正巧遇上守株待兔的金镶,所有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莫随尘。
就在他简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莫随尘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并且就势坐在了阴烛的面前。此刻两人距离半米不到。阴烛说到最后被金镶打蒙的时候,莫随尘微微蹙眉。
“你挨了镶儿一棍?”
阴烛对此满不在乎:“是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跪在这儿了。”
阴烛本来想继续朝他抱怨,金镶那小子如何虐待自己。却听莫随尘在身旁轻声问:“有没有打伤?”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摸向阴烛挨打的脑后。阴烛没有想到莫随尘会真的出手,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躲开了,但莫随尘那有些凉意的指尖还是触碰到了阴烛好看的脖颈。莫随尘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刚想道歉,却觉得指尖一阵湿滑,马上他便意识到。
“出血了!”
阴烛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一摸自己的后脑勺,果然摸了一手温热的液体。好在血流的并不多,而且折腾这么半天大半都已经干了。
莫随尘道:“镶儿下手应该是有分寸的。。。”
阴烛苦笑:“哪里有分寸了,他差点拆了你家藏书阁呀!”
莫随尘眉宇间浮上一缕担忧,阴烛刚想要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别动。”
说着他走到墙角一个木箱前,打开箱子,探手取出一个药盒。然后打了一盆清水,再次走回到阴烛身边。阴烛一直看着莫随尘的一举一动,那动作流畅极了,简直和常人无异。
阴烛:“我有时真怀疑,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
莫随尘道:“如果是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不方便了。”
他的声音平淡极了,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莫随尘坐回阴烛旁边,把一条浸湿的手帕递到阴烛眼前。
莫随尘笑:“不过,这个时候就不太方便了。我看不到你的伤口严不严重,会弄疼你的。这个,你还得自己来。”
他笑的很浅,很自然。这是阴烛第二次见到他笑,阴烛边接过手帕边不假思索的说:“你多笑笑,我就不疼了。”
莫随尘听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谁也没有再说话,此情此景,空气中竟有一丝暧昧在流转。阴烛把伤口清理好,将莫随尘递过来的药敷在伤口上。阴烛只觉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减弱了许多,真是良药。他低头仔细观察手中的药瓶,瓶身小巧,白底蓝花,画质精妙,周身有一圈藤花雕刻,凹凸有致。阴烛不禁感慨,连一个小药瓶都雕的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