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商问：“你说的失心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说这些年一直都在查？难道他有什么异处？”
堂子枫道：“我最早是在几年前经过南方一个镇子时发现的，当时就觉得这失心疯来的蹊跷，但细查一番又无结果，只能搁下，可是这些年我行遍大江南北，发现基本我去过的每个地方，都有这么几个失心疯症患，我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季风捻了捻手指，问：“有什么发现吗？”
堂子枫摇头，“毫无头绪，但有一点可以保证，那些人绝对不是周围人口中的寻常的失心疯，而是被人暗害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背后之人暗害这些普通人做什么。”
洛商越听越心惊，看了一眼童乐，又仔细回想童乐忽然疯掉的那天，根本想不起那天有什么异样。
“如果是被人暗害，范围如此之大，时间如此之久，背后之人得是有多阴毒。”
堂子枫点点头，又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这些失心疯症患都有一个大差不差的共同点……”
说到这里堂子枫停顿了一会儿，垂了垂眸像是在犹豫，也像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猜测。
洛商催促：“什么共同点？”
季风一听就明白了，道：“是妖相。”
话落两人抬头望向他，季风说了他和风银才去了西水段山洞的事，将妖相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不知，操控妖相做这些的人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堂子枫本就是个说话爱瞎紧张的人，听到这话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觉捏紧了。
洛商常年守在边境故里，对这些事一点都没有头绪，听季风说到这一步，便知道事情陷入了困境，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有什么进展，便问：“那童乐这样，还有救吗？”
角落的童乐听到自己的名字，蓦地抬起头看向洛商，嘴角还挂着馍馍渣，毫无生气地对着几人笑了笑。
堂子枫犹豫一下，道：“我尽力吧。”
洛商明白了，堂子枫既然已经追查这件事很多年了，能不能治自然已经是有结果的，既然给他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那就代表他也没办法。
妖相摄走的是人的一部分心识，没了就等于人已经残缺了，药石如何医治。
石尤村挨着惘极境，一到晚上就阴惨惨的，天也暗得比别处快些，季风粗略的讲了讲他们的计划，就带着几人去找封魔阵的位置。
陆息不会给不确定的消息，说过是石尤村，那必然在石尤村附近，几人绕着村子转了一会儿，这才在那块埋了洛商全族的墓地外的白杨林找到。
洛商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在墓地，否则他又要夹在族人安息的亡灵和天下大义间左右为难了。
找到封魔阵的位置后风银没耽搁，马上启动了阵法，阴气缭绕的墓地周遭涌动起一圈阵法密文，埋伏在白杨林地下，那是阵法内的玄境在启动。
季风拍了拍洛商的肩膀，跟着他去祭拜了他的家人，他早该来的。
等到天色已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一行人才返回客栈。
客栈不大，但够他们四人住下，二楼最里间，堂子枫侧躺在床上，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被子的一角，柔和的眉目间多了些心神不宁之色。
风银消失七年，庚午之变后，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风银，虽容颜未改，但满头银发和他周遭不可忽视的阴郁之气都让他心沉。
或许别人会把他身上时而出现的邪气归结于这些年他时常把自己关在惘极境，但他心里很清楚，在他那双眼睛深处，有一只毒心的虫子蛰伏，随时会醒过来给与风银最致命的一击，一如当年身中藏心之毒而被长竟天左右心境的游心。
而那个虫子是他亲手做出来。
“明天就走吧……”他蜷缩着身子，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谁说。
他前几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季风已经醒了，他并不意外，但告诉他的那个人就不一定了。
“季风活过来的事你知道吧？”堂离看着他。
堂子枫楞了一下，看来他哥哥是已经看到季风了。
“是你做的？”
点头。
“为什么没告诉我？”
堂子枫道：“因为不确定。”
堂离的目光沉了沉，向前走了一步，威压往堂子枫身上倾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该告诉我，怎么，你是因为愧疚，所以想救季风，好弥补些什么？”
堂子枫缄默不语，堂离捻了捻手指，良久轻笑一声，道：“既然活过来了，那你就继续留在他们身边打探消息，像以前一样，反正他们从未怀疑过你，这次他们俩都不好对付了，只有你能找到机会。”
话音刚落，堂子枫猛地抬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我不会再帮你害他们了，我哪儿也不会去，你想做什么我也不阻拦你，总之我不会再去找他们，哥哥，你不要为难我。”
堂离脸色沉了沉，他的这个弟弟从小对他百依百顺，从没说过这么决绝的话，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堂离嘲讽地笑了一声，道：“背叛的事你早就做了，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们再成为朋友，你现在不过是在逃避，你以为等他们知道真相后会放过你么？”
堂子枫怔住了，喉咙哽住说不出话。
堂离看他这个样子声音柔和了些，道：“我知道你一向心软，所以才会瞒着我偷偷救季风，这样也好，你欠他们的也算抵消了，只是别妄想玩什么友情游戏，你应该没忘记藏心之毒吧，当初我将半卷藏心之毒配方交给你，是你亲自做出来放进了弥生花药水里，如今风银毒已跗骨，你已经挽回不了了。”
藏心之毒。
堂子枫手心尖颤了颤，他怎么会忘记，当年是他亲自复刻了长竟天的藏心之毒，掺在寒症解药里拿给季之庭的，也知道风银已经喝下去了。
他当年亲眼在两个人身上看到这种毒是如何让他们万劫不复的，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堂离继续道：“你也别想着告诉他们，就算现在的季风能轻易出入惘极境，但风银的毒已经不是镜海湖水能解的了。”
堂子枫睁大眼睛看向他：“为什么？”
堂离一笑：“还不是他自己作死，七年将自己泡在惘极境，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早就黑透了，你以为他还有救？”
“哥，你究竟想做什么？！！”堂子枫失声。
堂离眼神冷了些，道：“听我的话去做就是，别问那么多，知道了只会让你更加于心难安，何必呢？”
堂子枫跪在地上，左手屈指死死地掐着右手皮肉，指夹快要嵌进血肉里，余光里堂离的衣摆动了动，半蹲在堂子枫面前。
堂离伸手把堂子枫双手拉开，轻轻在他头顶按了按，语气放柔了些：“子枫啊，这世上只有你是我的亲人了，你答应过我的，嗯？”
……
堂离离开后，堂子枫默默收拾行李，独行在外已久，他不打算回去，也不打算听堂离的去找季风和风银，只是将自己放逐在天垣边缘，继续想办法救那些失心疯的人。
可天意弄人，他还是遇见了他们。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房间里，这道声音不属于堂子枫，只觉得又清又远，像一抹幽魂。
堂子枫摸出怀里的小银鱼，指肚在鳞片上摩挲一番，一道青魂飘了出来，是沈青崖。
这是他几年前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捡到的，看到这块银鱼的第一眼，他就情不自禁地将它捡了起来，周遭是空旷的荒野，哪里等得到什么失主来认领，况且他又莫名地喜欢，便自己收了起来。
后来才发现银鱼里面还住了个青色的魂魄，魂魄自称是沈青崖，还说自己见过他。
沈青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季风扔出来后银锁会自己变了个样式，只是他能感知到季风已经死了，便没有再提起过那些事。
也是在前几天堂离来过之后，他才知道季风又活了。
“我不知道。”堂子枫咬咬牙。
他有一刻想要和盘托出的，他还是想再做点什么，像当初出于愧疚之心，跑遍天垣为季风找能够护住心脉的冰魄心一样。
他无声地笑了笑，像在嘲讽自己。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伤害别人的事已经做出来了，才知道想办法弥补，于别人而言这些都太迟了，轻贱的很，于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