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昔年(41)

有人先一步替他先开口,接下来的话也好出口了很多。刘文质抬眼看着即将落幕的夕阳,沉静的黑色眼眸似有水汽:“我们的父亲,毕生都在为这个城市的人们服务劳累。他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一生所求不过是看着那些孩子吃好喝好健健康康地长大。如今他不在了,我们只是想,能有人代替他继续下去,完成他未尽的夙愿。”

顾风烛僵住了。他保持着抬头看夕阳的动作,阳光好像千万把利剑,直刺入他的眼里,令他几乎落泪。

“好。”他抬手挡住刺眼阳光,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轻声说,“就叫‘刘记饭馆’。”

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替代另一个人在所有人心中的位置。这个店名包含了太多,一家人的心血和几代人的记忆,他不可能做到毫不遗漏又不负众望地全部继承。但他仍是接下了。

一如初来乍到时老人帮他融入社会一般,竭尽全力,尽他所能。

黄昏悄走,暮色渐浓。

夹杂在炊烟和灰色暮霭里的,是各个温暖的餐桌上的菜肴香气。踏着夜色归来,家中已做好了饭菜。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淡淡烟火气中,男人系着围裙忙碌。

他不太会做饭,做出来的饭菜并不美观,味道也算勉强,但很用心。简单的三菜一汤上飘荡着的,是暖暖的踏实的家的味道。

顾风烛突然就觉得安心,就好像漂泊孤独久了,终于有了归处。很平常很普通的房子里,有一个男人在等他回家,从此心里有了依靠,日子有了盼头。即使前方路途坦荡一片光明,也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有些人的爱,只为了一束光留下,也只想守着这一束光。

48.新的饭馆

◎听说害死人的东西,会附上死者的一魂半魄◎

店铺问题已经解决,牌匾正在制作,余下的就是采买布置了。

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距离看好的日子还有几天。顾风烛想了想,带上东西,搭车去了趟墓园。

时值初夏,南方的五月还有些冷。松柏将墓园团团围住,更显阴森。

墓园不大,与世长辞后,家属大多会选择将死者骨灰带回老家,圈出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也算落叶归根。像刘师傅这样自愿葬在偏僻之处,独居一隅之地眺望城市的,尚在少数。

墓园的风有些大,顾风烛点了几次才将火点着。他跪坐于墓前,安静地烧着纸钱。

他不会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只是静静地看着照片。

黑白照片上的老人眉目慈祥,本是面带笑容地看着远方城市的高楼,却因顾风烛正跪在墓前,倒有些像在对着他笑。顾风烛看着一如生前般亲切和善的笑脸,稍稍呼了口气,如往常唠嗑般道:“刘师傅,我来看您了。”

“江叔叔对我特别好,这一年多时间里教了我好多东西,我也学会了好多,谢谢您把我托付给他。”

每每想起这位老人临走前还记挂着自己的模样,顾风烛就难受得几欲落泪。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现在我学成归来,想继承您的衣钵,将刘氏饭馆继续开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解开包着的布块,将它放到墓前,看着它说:“我娘跟我说,害死人的东西一般会附上死者的一魂半魄。这个石头……是它带走了您,所以我会把它放到饭馆里,希望您能通过它,看到您记忆中的孩子们。”

“执念了却后,您就可以安心去天堂了。”他抚着石块,石块又冷又硬,像冷得逐渐发硬的心脏,直冷到他心里。

他强打起精神,说了件对两人来说都是好事的事,借此转移注意力:“您之前的两个员工,就是和我一起工作的两个人,何梦文和石龙,在一起了。”

“他们半年前办的婚礼,我没去看,但我看了他们结婚的照片,特别好看帅气。”

“听说石龙在离开饭馆后就出去打拼了,现在已经是个老板了呢。”

“去年过年的那几天我哥还见过他们一次,在菜市场。何梦文在买菜,石龙拿着大包小袋跟着,还向我哥问起我。”

“听我哥说,他们现在很幸福,已经准备要孩子了。”

“您的两个孩子,也生活的很好。”

他摩擦了下手腕上的红绳,笑着展示给他看:“看呐,刘师傅,您给我编的红绳我一直带着呐。您说这个是保平安的,我和两位大哥都不敢弄掉,一直小心戴着呢。”

带的纸钱烧完,他起身拍了拍膝盖处,将石头包好抱起,笑着说:“那今天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给您带苹果,甜滋滋的,特别好吃。”

他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却正巧与迎面而来的人碰上。

“是你呀。”何梦文惊讶了一瞬,说,“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刚和刘师傅说了会儿话。”他看到她手里捧着花束,那是刘师傅生前最爱的茉莉花,花朵洁白,却并无香味,是束假花,“茉莉花吗?刘师傅最喜欢拿它泡茶了。”

“对,茉莉花。”何梦文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茉莉,遗憾道:“刘师傅喜欢自己种的茉莉,说喝着觉得甜。可惜他送我的那盆还没开花,只能先买束假的,等过一两月家里的茉莉开了,再送过来。”

顾风烛点点头,让开道:“那你先去吧,他好久没看到茉莉花开了。”

他看着何梦文抱着花束站到刘师傅墓前,猜到许久没见,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也不好多留,便先离开了。

松柏枝繁叶茂,叶子互相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犹如鬼魂不怀好意的低语。

顾风烛抱紧了手里的东西,加快步伐出了松林。

林的外围站着两个人,顶着冷风看着这片忧郁而悲戚的地方。

顾风烛走近,问:“哥,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

“等家眷。”顾风烛从林里穿过,身上带着松香味道,很清新。沈木槿从他发上捻下几枚绿色小针,那是松树的针叶。

“那我们就先回了,下次再聊。”沈木槿回身对跟过来的石龙道。

“好。一路当心。”石龙打过招呼,主动往林里走了一小段,继续等。

“他怎么不上去。”顾风烛小声问他哥。

“他有点感冒,时不时会咳两下,不敢上去。”刘师傅最是担心他们的身体健康,若是带着病去看他,怕是会让老人不放心。

见他正盯着石龙的背影出神,沈木槿拉了拉他:“走吧。”

“哥,你先在这等会儿,我有事问问他。”顾风烛说着撒开手向那边走。

沈木槿也不问他为什么刚刚不问,而是听话地走到一处,站着等他。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跟文彬……什么关系?”

顾风烛的开门见山直接将石龙问懵了一瞬。他满脸惊讶,想了会儿,似乎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便道:“我高二……咳……跟他一个班的。”

“高二之前他和你哥,还有杨明杰玩的挺好,咳,他们三个,感情特别好。后来他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开始和外面的人打架……咳咳……就没兴趣学了。大家都觉得挺可惜的。问他,他也不肯说。”

“他之前成绩特别特别好,比他哥和你哥他们都好,是最有希望冲清北的。”

“不学之后成绩直线下滑,被分到了我们班后,也不怎么和之前的朋友玩了,反倒是整天跟我们一起混。”

“他来我们班后,和班里的刺头打了一架。我真的没想到,他学习那么厉害,打架还能那么牛。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了。咳……我本来在班里就是不上不下的成绩,还时不时会被他们欺负两下,跟了他之后打我的他基本都会带着我打回去,特别爽。”

“他对我们也很不错,为人又仗义,越跟感情越深,久而久之就一直跟着他了。”

“所以你是他安插在刘师傅身边的卧底?”顾风烛问。

“也算吧。”他挠了挠头说,“就是帮忙注意着刘师傅的身体状况,帮忙多干活,别让他累着。”

“刘师傅走后,我跟他说我有点喜欢一起上班的小姑娘,但我怕人家看不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我这样,干脆直接找到小文工作的地方,然后把地址告诉了我,让我自己选择争取还是放弃。”

“其实我挺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可能还和以前一样,根本混不到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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