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昔年(17)

顾风烛关注点清奇:那不是顶着一脸杀千刀?

沈木槿被逗乐,笑着回复:一张千刀万剐的脸。

顾风烛纠正:那是满脸褶子。

小青蛙:……

沈木槿正思考该怎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顾风烛的信息又来了。

冬望夏草:来客人了,拜拜。

一直小心翼翼的沈木槿松了口气,回复:[挥手]

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大家简单收拾过后,顾风烛依旧留到最后,负责关门。

八点多的天空已缀满了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满天宇。一颗流星飞快划过夜幕,闪闪亮亮,尚未看清便已转瞬即逝,尽管短暂,却足够耀眼。

带着凉意的如冰圆月,皎洁无暇带着银光,向红尘注下寒冷光波,将白日的燥热抚平。在蝉鸣的盛夏,她高冷地置身夜空,与满天繁星格格不入,徒增一丝冷寂与伤感。

顾风烛身处蝉鸣之间,静看冷月之下的老旧饭馆。被太阳晒得底部有些脱皮落灰的墙,墙上砖块渐渐裂开,即使拼命抵抗衰老,也不难预想到不远的将来倒塌时的悲凉。虽可尽量买些材料让它多挺几年,但想要修好已是天方夜谭。唯一的方法便是推倒重建,可一旦如此,它原本的一砖一瓦包括其他自身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这改头换面无异于取而代之。

顾风烛看着眼前已是暮年的建筑,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慈祥温暖的与师父截然相反的老人家的悲凉未来。

他不傻,就算不懂药理,但生老病死理所当然的事,他还是懂得的。之所以会向沈木槿询问,也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就像患者家属明知患者已是无力回天,却仍会请求医生救救他——抱着明知不可能的侥幸心理,希望能出现奇迹。但很可惜,奇迹虽有,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

他也知道他哥在和他转移话题,就算第一次转移的时候没注意,那第二次总该发现不对。那僵硬的转移能力并不难看出其主人的目的,来回多看几遍,自然就能明白。

他并不怪他哥的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行为,他知道他哥不想他知道后伤心。他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不会非拿着不可能的事为难别人,治不好就治不好,大不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多多补偿就是。

只是……若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难过和不舍就是了。

于是,特意绕路来接弟弟的沈木槿,刚到就见到了一个忧郁的、独自对月悲伤、神情低落的弟弟。

像极了郁郁寡欢的清冷美人。

想娶回家糟蹋了……

沈木槿被自己这邪恶的想法吓得一激灵,在心里狠狠将自己唾骂几句,再看过去时,心里稍稍平静了点。

看着面前的老饭馆,再联想到之前的聊天,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沈木槿默不作声地走过去,还未走近,对方却像知道身后有人般回了头。或许是看凉月看久了,潜移默化的,眼神也带上了冷意,在那眼眸深处似乎还有着若有似无的冷血杀意。这个发现令沈木槿心下一惊,细看去,只有欣喜和惊讶,与往常并无不同,便只当自己看错,并没放在心上。

他笑着走过去,轻声道:“赏月?”

多年练就的戒备和警惕在看清来人后猛的放松,他点点头:“嗯。感觉今天的月亮有些冷。”

每天的月亮都是一个样,只是心态变了,感觉便也不同了。他并未拆穿,点头应和:“是有点,可能是因为前几天下了雨的原因吧,感觉连风都带着冷气。”

沈木槿说着跺了跺脚,将趴腿上吸血的几个蚊子跺开,往顾风烛那边凑了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顾风烛倒是已经习惯这点小虫小痒,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嗯。”

19.坦白过往

◎只要你回头,我便一直都在。◎

已黑的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四周寂静无声,连路灯都寂寞地保持着十五米的间距,沉默以对。少了汽车掠起的沙尘,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一呼一吸间,尽是叶子的气息与花的芬芳。

兄弟俩踏在回家的路上,相顾无言地走着。

俄顷,顾风烛停住脚步,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沈木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远处那被高楼掩映的微小水光以及它背后乌压压一片的漆黑山影。在脑子里回忆对比之后,依稀分辨出那是个湖。

虽不懂弟弟为何会因为这湖停住脚步,但他还是选择安静地等待。

少顷,顾风烛开口,将往事不疾不徐,从容道来:

“我杀了人。”

沈木槿心中一惊,不可思议地望过去。身旁的人并未看他,只盯着远处几不可见的泛着冷白月光的水波,没有表情,声音平静。他压下心中的惊诧,选择继续倾听。

“我杀了我师父。他灭我满门,我就杀了他。”顾风烛声音依旧平静,表情依旧冷漠,说这话时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自然又置身事外。

“然后我就过来了。”

“我看到这里的人住的地方和我那边的不一样,还看到有铁皮怪物装着人到处跑……”

“我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太陌生,让我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离人多的地方越远越好。”

“我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救你,大概是城市太陌生,我想找个依靠。”

“在我无助迷茫不知前路,想找一个能让我住下去的地方,找一个能收留我的、不是坏人的人时,你刚好出现了。”

“既然出现了,那我便救了。”

他顿了顿,须臾,接着道:

“昨天中午给你送饭后忘了拿保温盒,回头去拿的时候,你和那个叫阿杰的正在说话。我怕打扰到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我很感激你收留了我,还这么信任我,所以我打算把我的事告诉你,不想继续欺骗你。”

顾风烛说完这些,低着头不敢去看身后的人。他生平第一次将经历说给别人听,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想法,会怎么看他,声音里带着未来得及隐藏起来的不安:“你……会不会……害怕?要……赶我走吗?”

从始至终都从容淡定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直到此刻才将长久以来深藏于心底的恐慌与无措展露出来。那是他用冷漠和平静极力掩藏住的真实内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自己亲手暴露出来,生平第一次将自己的未来心甘情愿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让他决定自己的去留和将来的人生。

沈木槿没有体会过那种痛和无措以及绝望,他的一生迄今为止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就算少有波折磕绊,但都无伤大雅,大体来说是顺遂一生。像他这样在现代社会中长大的普通人,是无法体会那种在刀枪剑雨中舔血生存的艰辛,也自然不能完全设身处地感同身受。但这并不妨碍他由此想象出那份艰苦和不易。

虽一开始听到这些,特别是最开始那句“我杀了人”时,着实被狠狠震惊和吓到了,但随着他的继续讲述,听着那带着凉意的好听嗓音和平静的语气轻声述说,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来,渐渐也能顺着他那近乎旁观者的平淡陈述,从那字里行间里仔细思考,细细琢磨,慢慢推敲以及充分想象。

他虽一生安然无虞,却也不是不懂生存的残酷和人心的险恶之人。他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年幼的顾风烛的迫不得已和艰难,也理解他手刃仇人的行为和心理,更明白初来此地时他的茫然无措和恐惧疏离。

他慢慢走过去,慢慢走近对方,总共几步路的距离,他走的坚定而毫不迟疑。他慢慢伸出手,将那个担心害怕地等待结果的孩子,将他的弟弟,紧紧拥入怀中,久久不曾放开。

四周有点点游动于夜色的萤火明明灭灭,点点黄绿的灵动光芒在草丛里漂浮。有四五只好奇的萤火虫轻轻悠悠拖着尾巴上的小灯笼飞来,时明时灭忽隐忽现,在茫茫黑夜里发着星星般的光泽,盘旋围绕于两人的身侧游动着不肯离去,提着小小的明灯,殷勤地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良久,沈木槿缓缓开口,温柔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轻声道:“我不会赶你走,永远不会。只要你回头,我便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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