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风问:“什么事?”
黄延只递出了一封信函,朱炎风接下信函,抽出华笺,当着黄延的面快速过目了一回,才道:“这么重要的事!我马上去准备!”刚说完便快步朝门口走。
黄延只缓缓地叮嘱:“最迟子时的时候,人要干干净净地回到寝房。”
三日以后,一辆马车疾驰着来到神绕山庄的正大门前,车门打开,下车有两人,一者身着白黑渐变圆领袍与墨绿广袖衫,脚穿宝蓝翘头履,腰系镶嵌金方片的革带,长及颈项的刘海都梳到了同一侧脸颊,而鬓发都梳到了脑后编成一条发辫且以玉佩发带牢牢系住,神情高傲得很,目中无人之态,是为淅雨台掌门阳清名。
一者身着红边素白交领袍与百合花蒲公英暗纹的雪底广袖衫,发髻低调地绾在脑后,神情谨慎而唯唯诺诺,紧跟在阳清名身侧,是为云岫顶少尊主雪恨。
阳清名负手,冷淡地瞥了一眼紧闭着的门扉,扬声便朝着空气说:“我人既已来了,怎不见半个人出来恭迎?麟凤社的待客之道便是这般?”
话音刚落,门扉便自行打开,两人望进去,却见前院里一个人也没有,登时好奇,而阳清名更是暗暗小心了些。前院里随后传来人声:“那便请淅雨台掌门进门拜访吧。”
阳清名听出是黄延的声音,立刻收敛了几分,带上雪恨跨过了门槛,一步步走进神绕山庄。侍者领他两人进到客堂,让两人坐下喝茶。
一道身影自屏风后面走出,戴着一张面具遮住脸庞,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阳掌门首次拜访神绕山庄,麟凤社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雪恨盯着此人的身影片刻,不由道:“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以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面具男子只瞥了雪恨一眼,没有回答,雪恨不由微愣,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阳清名启唇便开门见山:“你们掌门呢?不打算现身与我叙旧?”
屏风背面突然传来黄延的声音:“阳掌门喜欢叙旧,但以前的事若是说多了,阳掌门不怕对淅雨台不利吗?”
阳清名笑了笑:“贵派掌门说的极是!果然还很了解我。这次我来拜访,主要是来承蒙贵派掌门在往昔对我的照应,遣人送来的区区谢礼,贵派掌门可是喜欢?”
黄延回道:“阳掌门大可不必破费。”又提起他事:“阳掌门带来了一个人,是让他来见亲人的,还是别有一番用意?”
不等阳清名说话,雪恨立刻回道:“是我要求清名带我来的!我听说我妹妹已经嫁入麟凤社,所以想来看看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黄延悠然地斜躺在屏风背面的弥勒榻上,单手撑着鬓角,另一只手搁在屈起的膝头,嘴边还带笑:“本座听说云岫顶少尊主甘愿留在淅雨台总舵作为人质,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能令阳掌门乐意接受人质的要求呢?”纵然还没有马上听到回答,他心里已然有几分明白,只是在明知故问。
阳清名答道:“在我重整淅雨台之前,便与少尊主交好,这次只是顺个人情而已。”
一只不太胖的成年蓝白猫突然从地面跳上了弥勒榻,朝黄延撒娇地叫了一两声,黄延立刻撑起上半身,将猫揽到怀里,温柔地摸摸猫头,揉揉猫肉球,继而答道:“既然如此,让她来见一起长大的人也好。”
屏风前的面具男子会意,立刻步出客堂,过了一会儿便带来了紫月儿,同母异父的兄妹两人相见,都扑了过去。
雪恨急忙问道:“月儿,你过得可好?”
紫月儿连连点头,应了声‘嗯’,又急忙问:“哥你呢?你在淅雨台……”
雪恨挤出苦涩的笑容:“除了整日不能回云岫顶见爹娘,其实,我挺好的……”
紫月儿用手抚了抚雪恨的脸庞,担忧道:“哥,你瘦了好多……”
雪恨只道:“挺好的,可以预防肥胖带来的很多疾病。”
紫月儿认真道:“太瘦也不好。”
雪恨点了点头。
紫月儿又说:“本来想带世安过来见你的,但她已经是少掌门,不宜出来见麟凤社以外的亲人……”
雪恨回道:“我明白,你们母子过得好,我便安心。”
紫月儿又说:“听说娘亲又有喜了,在我之下,多了一个妹妹,是你的亲妹妹……”
雪恨一把将紫月儿揽入怀里,脱口:“你也是我亲妹妹!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我相信娘亲还是在乎你,疼爱你的!”
紫月儿说:“哥,答应我,早点恢复自由,替我回去见娘亲。”
雪恨微愣:“你呢……?”
紫月儿答道:“我已非云岫顶之人,我的家只有麟凤社,我的生父也会回来。”
雪恨明白了,心里只觉得很遗憾、很可惜,亦也很无奈、很心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阳清名站起来,一说话便打破了这个气氛:“贵派掌门,过去你我曾经熟悉过,如今我身为淅雨台掌门,还望贵派掌门以后也以交情为重,若能合作再好不过。”
黄延答道:“本座自会考虑。”
阳清名瞧了瞧雪恨,朝他道:“好了少尊主,你的那点条件换到这个时辰已经足够,该跟我回去了。”话落,便紧紧抓住他的腕部,将他强行带走。
雪恨急忙回头再看妹妹最后一眼,只来得及说一句‘保重’。
面具男子走到客堂门口,摘下面具,露出朱炎风的真容,瞧着远去的两道身影,黄延带着紫月儿走出来,也负手望了过去。他勾唇,只道:“还好不是巧千岁。”
朱炎风好奇:“他很可怕?”
黄延答道:“不是可怕,这个人很棘手。”
微风吹来,风中夹带着星星点点的粉红花瓣,紫月儿见了便笑道:“已经开始樱吹雪了!”
黄延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樱花碎雨,不由道:“樱吹雪之前,如果你等到了你在等的人,你便注定与他永不分离,樱吹雪时,如果你依旧没有等回那个人,那便不用再等,因为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紫月儿回道:“可是每年都会有樱吹雪。”
朱炎风含笑着接话道:“那便每年的樱吹雪都等。”
黄延答道:“是啊,每年都等,等到海枯石烂,只要还爱着他……”偷偷瞥了瞥身侧的朱炎风一眼。
过了片刻,朱炎风侧头望过来,忽然道:“前段日子,登风楼掌门派人送来的两副铳,你还记得吗?”
黄延答道:“记得。”
朱炎风继续道:“有一日,我观雪时突发灵感,将这两副铳做了改良,以冰雨为弹,你要不要现在试一试?看看它的威力,与登风楼掌门的火云铳相比如何。”
黄延干脆地应允:“也好。”
紫月儿高兴道:“我立刻取来!”便转身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带来了两副精致的冰雨铳,用木托盘呈着,送到黄延面前。
冰雨铳全长约二尺半,并排的百炼钢质复合双管黑中参和银灰,鸟铳托为紫色的紫苏木所制,打磨得很有光泽。弹仓药室前面一处的两侧都嵌入了麟凤羽翼形的碧蓝水晶,是为麟凤的力量所在。配合麟凤力量的炼化,发出的雪花形冰雨弹会变成极寒的铅毒,伤人不见血。
朱炎风拿起其中一副冰雨铳,交到黄延手中,黄延拿稳了,举起来瞄准屋檐外那些缓缓在半空中飘散的樱花,食指绕进雪花形的银灰扳机扣,干脆地扣下了扳机,只听一声响,两颗冰雨弹猝不及防地发出去,欲比闪电速度,螺旋着冲向半空中的碎樱,突然炸如烟云,卷入碎樱,散落一地化作了一团樱花雪。
朱炎风不禁鼓掌,赞道:“好!好!”
黄延垂下冰雨铳,满意地回道:“不错,这神兵我挺喜欢!”
朱炎风从他手中接过冰雨铳,欣然地接话:“喜欢便好。”
黄延忽然一只手覆上朱炎风的手背,然后覆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悄悄话,便跑开了。朱炎风见状,立刻将冰雨铳放回木托盘让紫月儿带回原处,拔腿便去追黄延。
212、番外《皎月之上》
◎番外◎
灯火光晦暗的屋里,一道瘦高的人影挪动,披着广袖披风衫,赤脚徐徐走到了屋外的廊子里,轻轻扶着朱漆护栏,恰好面庞朝着明月,缕缕月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闪耀出点点雪光,一头垂悬于背部的银白发缕愈加宛若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