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钦湄穿着短褐衣,与壮丁一般,紧握铲子用力挖土,回道:“听说清远带人挖池塘种藕荷,为父便过来出一把力。”
无砚说:“爹也认可这种付出?”
慕容钦湄回道:“慕容世家上上下下,一共五千六百人,每年藕荷旺季都要花钱去陆上买回来,放在冰窖里存,还供不应求,这次大家辛苦一两日,以后自给自足。”
慕容擒雪一边挖土一边接话:“仔细算一算,觉得还挺划算,这荷塘挖一丈深、一里长、半里宽,便足够慕容世家享用莲藕莲子。”
无砚不说话,只轻轻叹了叹,然后脱下广袖长衫,卷起两边袖口,敏捷地跳进了土坑里,接过慕容钦湄手中的铲子,劝道:“爹,您先和叔父上去吃饭,我来挖就是。”
清远站在上面叫道:“你别在下面累倒了!”
无砚抬头回道:“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赶快下来!”见杨心素津津有味地在吃一根酱汁红烧鸡腿,便朝他说道:“把你舅丈踹下来!”
杨心素一回头,看了无砚一眼,便咬着鸡腿,抬起一只脚,干脆地将清远踹下了坑底,无砚忙伸手扶住掉下来的清远。两人一起挖土,轮流着挖土,直到天色转黑,土坑上方亮起了灯火光。
漆黑寂静的山林间,已经许多年许多年没有被数不清的灯火光开辟出一条火龙之路,这温和的灯火照亮千人身影,跟随千人步伐,犹若一条自千年沉睡中苏醒的长龙,缓缓通过寂寥的山林,前往慕容山庄。
清远的声音,回荡在林间,又随清风传向远处:“新莲要种上几十年才会长出可口的莲藕,此法不可取,咱们须以千年古莲的根作为母根带回来种下,半年便可长满池塘。这千年古莲还必须是长出过胖莲藕的,价格是贵了一点,但对毫无经验的咱们来说,是最省时省力的好办法。”
两日以后,荷塘挖成,用大块青石砌成池塘壁,防止水土流失,在池塘底部放入花木养料,沉积几日后,使底部的花土肥沃,再灌入溪水,种入带根古莲几十株,在池塘岸边砌石阶、廊道与亭子,观景小楼依亭子而建,挂上刻着‘碧水天’三字的横匾,作为赏月观莲的雅息之所。
一年以后,荷叶苍翠田田,放眼望去,满目碧叶红莲,几乎寻不得池塘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个角落一片涟漪。清风徐徐吹来,高出池塘岸约八尺的碧叶缓缓摇曳,簇拥着一朵朵粉嫩娇艳的荷花,淡淡的荷香扑鼻不止。
几只毛色各异的猫,在廊道上奔跑嬉戏,还追着手拿逗猫棒挥舞的清远,无砚捧着清远的二胡,缓缓跟在后面,叫道:“跑那么得意忘形,当心掉进荷塘了!”
211、番外《樱吹雪》
◎改了冰雨的设定◎
自从黄延花了大把银两将伏扎月的人生买走以后,裳烟华痛失爱女,便郁郁寡欢了一段时日,奈何长子雪恨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竟还是无用。伏连雷别无他法,便只好又让裳烟华怀上身孕,在严冬里得偿所愿地产下了女婴。
此前混入宫都偷袭苏仲明时伤过重伤,令裳烟华身子骨一直虚弱,临盆的那一个下雪夜里难产,产后又大出血,但好在是活了下来,保全了母女两人性命。伏连雷极为疼惜自己的发妻,遂让孩子随母姓裳,取名为九命。
扎月嫁到麟凤社,与祝云盏结为夫妻后,仍旧偶尔会坐在回廊的护栏前偷偷思念云岫顶的亲人,这一日也是如此,两只眼看着不远处的蓝天白云与盛开的花枝,心里却在回忆裳烟华与雪恨。
不远处的一段回廊里,一道妖冶又清高的身影缓缓而来,突然停下了,一头银白长发像融化不了的千年雪,两条鬓发依旧垂直地滑过双肩,只是梳起的前发已形若曲折的流水绕到了头顶稍后方、与编成辫子的两侧其他发缕缠绕长马尾而成一个偏高的椎髻,更比以往彰显了美人尖,一条碧玉钗横穿椎髻,而髻顶的长马尾部分也分成两条垂过双肩,而脑后其余发缕依旧如瀑布般垂直而下。
他身穿一件下摆袖口以银线绣着山水纹的玄黑交领袍遮蔽中衣与袴裤,以及一件兰花仙鹤暗纹的银灰正绢广袖衫,玄黑交领袍腰部以赤红宫绦系住,其一侧悬挂着一只墨绿流苏挂饰的烟紫葫芦形荷包。
没有打扰扎月的心情,他只是负手轻叹,纵然身后跟来了一阵跫音,他亦也没有回头,亦也只是平静地望着不远处的扎月。
“怎么了?你突然担心你养子的闺女。”朱炎风的声音,随之而来。黄延这才回头,启唇便坦白:“好不容易赎回来的孙女,现在反而还惦念着出生地,换做是你,你会不担心以后会不会出事?”
朱炎风好奇:“她这样,会影响到麟凤社?”
黄延复叹一回:“黑梦天细作的事,尚在调查之中。她如此惦念出生地,必成她之弱点,黑梦天乃至江湖上的其他歹人也必将利用这一点来针对麟凤社。”
朱炎风无奈道:“可是,我们无法阻止她的思念。”
黄延轻轻勾起唇角,干脆道:“那你便错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斩断她对出生地的思念。只要她知道自己并非云岫顶尊主的亲生女儿……”
朱炎风回道:“也只能这么办了,她总该是要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黄延便不说话,转身便走,朱炎风立刻回头,问他道:“你不想早点让他知道?”黄延边走边答道:“你去安排吧,交给你了。”
晚饭过后,祝云盏拉着扎月的手,走进了一间偌大的客堂。刚跨过门槛,扎月便急着问道:“什么事?要现在急着跟我说……”
祝云盏答道:“我也不知道。”
朱炎风从屏风背面走出来,平平静静又云淡风轻,扎月见了,更是比刚进屋时更加心急,脱口便问:“朱先生!我,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炎风答道:“不是什么大事。”
扎月一听,更是紧张得用右手紧紧包住了左手,连嘴唇都忍不住轻轻颤抖。祝云盏也紧张起来,忙问:“到底是什么事?”
朱炎风瞧出了夫妻两人的紧张心情,便劝道:“先坐下来再说。”三人坐下以后,朱炎风才继续道:“住在神绕山庄还习惯吗?”
扎月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朱炎风说:“他说,他不要你觉得神绕山庄是你的家,是要你知道神绕山庄原本便是你的家。”
扎月听罢,大吃了一惊:“这不可能!我……我从出世便是在云岫顶啊。”
朱炎风劝道:“先喝一口茶压压惊。”
扎月立刻捧住一个盛着雪顶红豆茉莉花奶茶的粗竹筒,含住大芦管,吸了一口奶茶,稍稍镇定下来。
朱炎风继续说:“你娘为裳烟华的确属实,而你爹却不是,你与你的兄长从来都是同母异父……”
扎月刚吸了第二口奶茶便因为这句话而被呛了一口,咳了一阵,打断了朱炎风的话语,随后回道:“我爹……竟不是我爹?!这怎么可能……”
朱炎风娓娓道来:“你娘与云岫顶尊主早有婚约也是事实,但成亲之前,她在江湖上已经另有所爱,那便是你爹,也是掌门的养子,你是掌门的孙女啊。”
祝云盏吃了一惊:“扎月是……师尊的孙女……”
扎月愣住了:“我……我竟然不是姓伏,原来竟是姓……”
朱炎风补充:“姓紫。他说了,你该认祖归宗,既然他已经买下了你这辈子,你以后便要随你生父同姓,至于名字,由你自己决定。”
扎月微微低头,回道:“我想,还是叫月儿吧。”
祝云盏微笑着夸了她一言:“紫月儿这个名字,倒也蛮秀气,别人若是一听便感觉是个名门闺秀。”
扎月见他喜欢,便也从此接纳了‘紫月儿’这个新名字,说道:“你既然喜欢,那往后便是这个名儿了。”
奶茶喝完了,事情也说完了,夫妻两人又一同离开客堂。朱炎风站起来,但没有马上走,从屏风又走出一道人影,朝他便是轻轻地训责:“早说了叫你直接说明白的,结果我坐在里边奶茶都喝完了,你还没有说完……”
朱炎风转身面对着黄延,解释道:“说得太早,她不会马上挺得住。”
黄延说:“反正已经说完了,你有空,你就替我准备一件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