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直说吧,如何罚?”
其他众神为顾昭捏了把冷汗,慕戚茗第一时间上前帮说好话,请求天帝轻判。
慕戚茗拜到了天帝跟前,温知行和祈钰竟也上去帮着求情。
三尊金口一开,其他神仙纷纷上前,合理启奏,望天帝顾念瑶光仙尊战功,顾念其在黑水横天中的功绩,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天顾昭吃惊,天帝扶额。
天帝无奈地道:“你们当朕是糊涂还是昏庸?”
底下噤声,几十双眼睛翘首以待地盯着高高在上的天帝。
天帝下阶,弯腰扶起顾昭,道:“你啊,要任性到何时?六尊是三界的表率,行贿渎职本就不该,你……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地去改了功德簿!这是犯了天条的大事,是要受天雷劫,劈足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
“啊……那不是很浪费时间?”顾昭反而有点为难,“真要罚,直接贬我下凡好了,天帝陛下,我这……有点赶时间……”
天帝无语,差点气笑,他这是在和他讨价还价?
“你赶时间?”天帝眯眼,金黄的瞳色逸着薄怒的威光。
本想威慑下对方,可顾昭完全不放在心上,他扳着手指在算日子,忽然问到:“我睡了多久了?”
天帝脱口而出,“四十五日。”
“什么!”顾昭霍然起身,差点磕到天帝的冠冕,但他到底顾及天帝颜面,复又跪下,跪得手脚不安分地颤动。
天帝知道顾昭在急躁什么,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要薛燃属三界,管他是人是鬼是什么,他都归天帝管,顾昭再没个分寸,再自持无敌,也断断不敢翻天。
“别急,且听朕慢慢道来。”天帝故意磨着顾昭的性子,“念在你平定黑水横天有功,也念在你过去的丰功伟绩,朕就调你去冥府,接任十殿鬼帝之职。”
由上神降为鬼仙,虽为鬼王,但已是耻辱,众神以为顾昭不会接受,没想到那货磕了头欣然领命。
即刻赴命上任。
慕戚命喊住狂奔出灵霄宝殿的顾昭,“顾临渊,你等等我!”
顾昭充耳不闻,一猛子打算扎进云海,先到人间寻人,幸好慕戚命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硬生生把他拉了回来。
“你干嘛?”顾昭怒道。
慕戚茗拿出一封信,神色忧伤地道:“薛燃托我给你的,读完信再决定去哪儿吧。”
顾昭接过信,他从慕戚茗的眼里读到了令他窒息和惧怕的信息,他甚至呆楞着,怯弱着不敢亲手打开这封信。
怕看到字里行间的离别愁,相思情,空门怨。
怕隔着白纸黑字,联想到薛燃对着寒灯独不眠,霜鬓明朝又一年。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他昏睡的四十五天里,人间晃晃四十五载,他更怕……
怕收到一封断情绝义,心灰意冷的诀别信。
最后,顾昭还是拆开了信封,指尖细细的发抖,发白的脸上是一双潮湿红润的眼眸。
信封里掉出了一绺头发,几缕青丝几缕白发,交缠编织成了一条小辫子,辫子末端由一根红绳捆缚着。
信中言:
见信如晤,展信佳。
初见君时情不知何起,相知君时已一往情深。
君视我如珍如宝,我思君如蛆附骨,日日思君君不归,缠绵思尽,宛转心伤,朝如青丝暮成雪,魂梦乍醒锦裘寒。
然,我知君心胜我心,时不待我,我亦无悔。
然,恕我私心,聊表相思意,恕我福薄,候不到相聚日,恕我不甘,寄一青丝缠白发,一做定情信物,二做离别遗物。
我平生所愿,望君不离不弃,长伴身旁,共睹四海生平。
我余生所愿,望君身体康泰,与子偕□□享盛世承平。
我时下唯愿,望君百尺竿头,高山仰止,来生结缘再相逢。
病体渐弱,时日不多,思量再三,修书一封,临颖不尽,伏惟珍摄。
薛燃,绝笔。
顾昭握拳,将信纸死死地握在手里,揉得纸团皱褶不堪,他狠狠嗅着红绳绑着的辫发,似狂似疯,又异常冷静。
他哭着哭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泪如泉涌。
“临渊……”慕戚茗欲安慰,可刚伸出的手却被温知行按下,温知行冲他摇摇头,表示错过的悲伤只能靠自己去平复,顾临渊不是孩童,他有自己的打算。
顾昭纵身一跃,从碧落直到黄泉。
天帝站在灵霄宝殿的门口,笑盈盈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前面,文朔仙尊款款地走来,向天帝鞠了躬,行完礼道:“天帝对临渊真是格外开恩呢。”
天帝笑道:“都贬他去冥界了,罚得够重了。”
“冥界鬼王,有实权查阅凡人生死,也可适当干预凡间人事,仙位低于天界,但离凡间最近,也离他想见之人最近,天帝此为……”
“你想说朕偏心?”天帝委屈兮兮地嘟哝道。
颜卿摆手,欣慰地笑到:“非也非也,是天帝用心良苦。”
天帝恻然得感慨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此间难得痴情郎,亏得顾临渊契而不舍,找了几百年给他找到了薛燃,你呢?你那位可有下落?”
颜卿凄凄茫茫地望着云蒸雾涌的天界,眼神专注且情长,“找到了。”
天帝欣然道:“见过面了?他可一切安好?”
“见过面了,他很好。”颜卿道,面上添了氤氲的欣悦和掩饰不住的幸福,还有点点的失落,“可惜的是,他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天帝可惜地道:“难怪他,前世的事都能靠着一碗孟婆汤尽数忘却,更别说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那么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颜卿苦笑道:“没啥打算,我可没顾临渊那般强势的占有欲,他过得好便好,顺其自然吧。”
爱的表现形式分很多种,顾昭热烈霸道,明里暗里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他对薛燃唯爱一份,独宠一人。
而有些人爱得沉默隐忍,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今拥有,或许爱得卑微而不自知,但这份腼腆的爱慕,无私且伟大。
可在顾昭眼里,这种得不到宣泄的感情,挚爱在眼前而求不得的压抑,是懦夫行为,是对自我的否定,更是对彼此感情的不自信。
爱一个人,等于想和他长厢厮守,等于想把最好的都给他,等于想吻他抱他顶穿他,等于想干得他下不了床,闻着他的味道都能春心荡漾,等于……
顾昭前世邪心重,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圣洁纯净,成仙后再遇薛燃,大多时候,他看薛燃的眼神浸满了欲望的邪火和□□的冲动,每一寸眼神的交流和目光的舔舐,都似一捧烈火,烧得得他肝肠俱焚,五脏焦土,好几次都伸出了手想将人搓揉得骨酥肉滑,巴不得再让薛燃雌伏在他的身下,对他的一切欲罢不能。
可在指尖稍稍触碰到薛燃微颤的身躯后,无论对方是清醒的还是熟睡的,薛燃对顾昭的反应,是出于本能的害怕。
每每到此,顾昭都会强行掐断心中的欲念,舔着皲裂的嘴唇,怀着强烈的刺激和焦灼,之前靠着定心咒,后来欲望强了,只好躲起来一遍又一遍的用冷水冲凉身子,灭不去的欲望还得靠着双手粗暴地进行自我纾解。
自己手上的活,哪及得上薛燃的口腔和体内那么温暖柔和又紧致酣畅呀。
不过这辈子……在薛燃允许他为所欲为前,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弄痛他,伤害他的。
但是!
rou体上的伤害尽可能的避免了,心里上的伤害呢?
顾昭终究还是顾此失彼。
帝君殿,顾昭刚到就心急火燎地找薛燃,鬼差们手脚利索地将一人带了上来。
那人眉目如画,眉眼如初,一双纯黑的眸子里印着蓝天碧水般的广阔,美好,纯洁,却带着湛蓝色的忧郁,以及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重心思。
顾昭喉结攒动,千言万语,执手相看泪眼,在薛燃不可思议的表情中,顾昭端起了他的手,细细亲吻着他的指骨。
庄重而虔诚,像一个忠心的信徒,亲吻他最崇敬的神明。
薛燃吓得猛地把手缩回,抚着被亲的手指,垂下眼睫,紧紧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吓到你了。”顾昭说着又要去碰薛燃。
薛燃低吟一声,两扇长卷浓密的睫毛舒舒展开,他倒退了三步,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子,道:“陛下,你到底想怎样?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