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欲言又止,她向薛燃施了拜别礼,“公子,江湖道远,且珍重。”
薛燃回到凌云阁,来到山门口,仿佛依稀看到过往的种种,骆书帆总会第一时间跑出来迎接他,师兄弟们亲切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师父会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师兄……素清禾鲜少出门,一定在清波水榭钻研道法,等着他不厌其烦地寻去。
清波水榭,海棠枯萎,万物凋零,风卷落红恰无情,零落成泥碾作尘。
素清禾死后,这里自动封印,成了一座枯槁垂败的坟,它寂静,萧瑟,一眼看到头的灰黄色调。
气死沉沉,却物不染灰。
薛燃转了一圈,去拜祭了百里上淮和素清禾,他们是薛燃一生敬重的盖世英雄,如今的坟墓,只剩两座衣冠冢。
“师父,师兄,我好久没回来了。”
薛燃倒了一杯酒,倒了一杯茶,他知道素清禾滴酒不沾,守戒得紧。
“我把掌门的位子交给了居一北,我不在的日子里,全靠他支撑起了凌云阁,他很有能力且比我更适合担任掌门之职。”
“师父,你认识他的,在师兄闭关后的第二年入了山门,个子小小的,少年老成的样子。”
“对了对了,我也不是一事无成,我和顾昭经历了很多,遇到了很多麻烦,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查出了间接害死你们的凶手,他……”
不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可怜之人之处呢。
薛燃微醺,慵懒颓废地盘腿坐下,继续道:“师父,师兄,顾昭他啊,有时候虽然看着任性妄为,自私武断,蛮不讲理,说多了全是缺点,但是你们放心,他待我极好,他的真实身份可是战神瑶光仙尊哦。”
薛燃有着炫耀的自豪感,“你们说我修了几世的福,能够被你们收养培育,又是攥了几辈子的功德,才能遇到他那样的人。”
空荡的墓冢,清风吹凉了少年烫红的面颊,少年抱住了百里上淮的墓碑,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我这样的人,我这样无用的人……竟让我……让我遇到了最好的你们……还好……凌云阁还在,还好大家都在……师父,师兄,阿燃好想你们……”
薛燃醉醺醺地伏地睡下,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薛燃跟前。
那人个子小小的,相貌平平无奇,左眼睑下方有一枚泪痣,乍看不起眼,再看则是满溢的成熟和精明,他弯腰拿手指轻触薛燃,“师兄,阿燃师兄……”
薛燃翻了个身,睫毛上沾满了泪水,嘴里呜呜咽咽,打了个嗝后,喷出一口酒气。
那人浅笑,抄膝抱起薛燃,“师兄,墓地凉,我们回房睡。”
薛燃烂醉如泥,他抬起鼻子嗅了嗅那人的味道,含糊道:“是一北啊,你为什么不叫一南,一西,一东呢?”
居一北哭笑不得,“师兄属狗的吗?识人全靠那人的气味吗?”
“嘻嘻……”薛燃挥着手,示意居一北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顾昭属狗的,他说会来娶我……娶我……做他的……妻子……”
“顾昭……”居一北眸光微转,不以为然地道:“师兄你醉了,顾昭不会来找你,趁早忘了他吧。”
“我不要。”薛燃喝醉后下手不知轻重,隔着衣袍掐住了居一北的肉,“你别这么说,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他……我长得丑,还是个无法凝丹的废物……”
“师兄!”居一北正色,微微愠怒,在看到薛燃一副卑微的模样后,转而温和地道,“你很好,不丑,你的优点是世人正缺少的,你的品德是灵力再高都换不来的。”
思量片刻后,居一北朝着素清禾的墓碑一往情深地看了眼,道:“你可是清禾师兄认可的人啊,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师兄……”薛燃呢喃一声,昏昏睡去。
居一北抱薛燃回房,一路踏着月色清风,凌云阁还是过去的凌云阁,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如往昔。
凌云阁又不再是过去的凌云阁,没了百里上淮,没了素清禾,清波水榭自闭,从此无人问津,一榭一主,一人一色,今非昔比。
居一北替薛燃塞好被子,确定他不会发酒疯,也不会踢被子,才灭了蜡烛离开。
薛燃的卧室可以一眼看到清波水榭的屋顶,离得不近,但垂眼可见。
“四年了……”居一北抬眼看去,清波水榭当初绿色的瓦顶如今褪成了土黄色,“本想学你,可终究东施效颦,学不到你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薛燃,照看好凌云阁……我……”
居一北凝噎,无法再说下去。
他儿时被素清禾所救,从此发誓要寻到这位救命恩人,穷尽一生之力去报答他。
他再次听到素清禾的消息时,是师落落拐走素清禾的时候,当时他又恨又气,不惜与他人争吵打架,也绝不允许他人诋毁素清禾的清誉。
第三次听到素清禾的消息,是人家回到了凌云阁,他迫不及待地上山,历经千辛万苦,闯过重重考验,终于在第二年成了凌云阁的内门弟子,却得知素清禾闭关两年,遥遥无期。
他没放弃,好不容易等到了素清禾出关,想当面和他道谢,人家却出发去了青丘山,自从一去不复返,生死两故里。
之后凌云阁变故一生再生,他想一走了之,可最后还是决定留了下来。
虽然他和素清禾只有幼时的一面之缘,或许人家早将他忘之九霄云外,但是居一北始终认为,凌云阁是素清禾的家,他相信坚持,相信缘分,相信总有一天,命运会指引着素清禾的来世,再踏此山门。
上山的道路,他每天都去清扫,他怕路不清,那时的素清禾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守着山门,候着一人,无论几个春夏秋冬,十八个年岁,哪怕到时他老态龙钟,无所谓,他只想守护素清禾看重的东西,只想当面,亲自和他说一声谢谢。
一日复一日,一日何其多。
人间的光阴经不起岁月的蹉跎。
第 53 章
◎你上辈子是那么的恨我!◎
顾昭回到天界,因为伤势过重,又拖延了一时半会儿的治疗,足足在蓄华池泡了一个多月才苏醒。
醒来第一天,衣服还没穿端正,就给天帝召到了凌霄宝殿。
金碧辉煌的宝殿上,足足站了两排叫得上名号的神仙,天帝正襟危坐,看架势不像是要论功行赏,更像要秋后算账。
慕戚茗使劲给顾昭使眼色,温知行把白眼翻到了后脑勺,另外两位仙尊,肖无羁躲开了所有的目光,独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祈钰美得闪闪发光,虽然是个男子,但不少仙家的眼神直往他身上瞄。
颜卿不在……
顾昭生疑,直觉告诉他,可能东窗事发。
果不其然,他刚跪下,天帝便开门见山的兴师问罪。
“瑶光仙尊,你可知罪?”
顾昭装糊涂道:“不知臣何罪之有?”
天帝斥道:“三宗罪,戒啻仙尊,你说与他听。”
肖无羁细微地抖了个激灵,心道:“为什么是我?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哎!他们看我做什么?啊……好可怕……”
但天命难违,他只得一板一眼地上前,当着众神的面,细说顾昭的三宗罪。
“第一,行贿之罪。瑶光仙尊顾临渊,贿赂十殿鬼帝,几次三番干预冥府之事,私看阴阳生死簿,扰乱阴阳平衡。”
“第二,渎职之罪。顾临渊身为六尊,不司其职,不谋其位,屡次下界,私会……咳……私会情人,并且滥用职权,将原二十一重天天门将望星河打落十重天,埋下黑水横天的一道隐患。”
“第三,逆天之罪。顾临渊擅自篡改功德簿,逆天改命,有违天理,触犯天条。”
天帝颔首,捋着下巴,问顾昭:“你可认罪啊?”
顾昭忖了忖,三宗罪他的确有犯,而且犯得光明正大,他素来不屑遮遮掩掩,更不喜为自己辩护,做了就是做了,只是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想来颜卿不在大殿上,大概是受了他的牵连。
“天帝,我供认不讳,但是文朔仙尊毫不知情,功德簿是我趁他不备偷出来……”
天帝截口道:“颜卿道是他自愿给你的,无论哪个,皆是他保管不善,你无需多言,朕自由决断”
“决断个屁。”顾昭腹诽,不过转念一想,颜卿好歹是第一批飞升的神仙,也是跟在天帝身边最久的一位,想来天帝也不会怎么重罚他,随即松一口气,想早早了结此次殿审,哪怕除了他的仙籍,贬他下凡,都可,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他可不想让薛燃等到心焦,再熬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