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今生,没来世,封印之地隐秘且复杂,是谁收集了他们的头颅,运来这里,做出此等丧心病狂,天理难容的事。
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小山下方铺开了一个巨大的法阵,用鲜血绘谱,以千只残肢断臂引线,阵法核心跪着一个女人,双手合十做祷告状。
女人嘴里碎碎念着,好像在吟唱,又好像在诅咒,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
刺激着他们的神经,震颤着他们的心脏,牵动着他人的灵魂,如芒刺在背,如坠落深海,压抑到无法呼吸。
女人是失踪三天的姜小婉,一个靠怨气凝魂,为祸人间三十年的极邪鬼煞,此时众人方了然,最后一把钥匙正是她,并且巧妙地借助了千人的怨气,怨煞之气,一飞冲天,稀释了庇天的灵力,招来黑水横天!
所谓的“救世英雄册”,也许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阴谋,或是彻彻底底被人反过来利用了去。
“是姜小婉。”人群中走来一位仙姿卓绝的男子,抱着琴,眸色挂着轻烟飘渺的淡漠,他的手指微微拨弄着琴弦,自带一份矜傲清高,“怕又是孟思怀的陷阱,我们都被骗了。”
“姜小婉不是孟思怀的生母吗?”有人气急败坏地吼到,“那厮的大仇不是报了吗?他还想怎样!”
说实话,眼前的场景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撼,甚至超越了常识认知。
第 49 章
◎没了北斗星照,何来芙蕖如灼◎
叶澜尘拂袖收了琴,“你们不是忘了他说过的话?我来提醒一下,他曾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罪的,玉衡宗是凶手,你们是帮凶。”
叶澜尘的提醒无疑是油锅里浇水,雪上加霜。
“孟思怀呢?”
“把孟思怀找出来呀。”
“那个龟孙子怎就如此心狠手辣,竟要三界陪葬!”
叶澜尘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和狡黠,他甚至想笑,狠狠地嘲笑。
看吧,这就是世人的嘴脸,一尘不变的让人恶心。
“找到孟思怀,或许就能找到弥补天漏的办法。”叶澜尘不动声色的补充,“可是,孟思怀在哪里呢?”
叶澜尘有意无意看向呆若木鹅的姜迟,“姜宗主,可有线索,或有破阵之法?”
姜迟被问得一个激灵,回神后吞吐道:“不知。”
“那姜宗主可否解释下,为何此阵法会在乾坤巅的后山?”
“不知……我……”
姜迟未做出解释,法阵内血光乍现,姜小婉如兽般怒吼,黑色的血混杂着漆黑的气团从她体内汩汩地流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姜小婉痛苦地抱头,就着跪的姿势把躯体蜷缩到极致,骨骼寸断寸折,面先是仰天再是绕着颈柱旋转了一周,大家都能听到骨骼嘎嘎的声音,可即使如此,姜小婉还在祈祷,不停的祈祷,虔诚得犹如一个疯子。
法阵在折磨她,也在折磨围观的人。
唯独这次,那些旁观者无法平心静气地谈论是非公道,他们被姜小婉的叫声磨得耳朵出血,鼻子出血,仿佛感同身受,苦不堪言。
姜迟试图破阵,灵力咒术灌入阵内顷刻被消磨吞没,小巫见大巫,他的一切作为犹如一个孩童般幼稚无谓。
“破!”
“破!”
“破啊!”
姜迟欲哭无泪,汗水湿了衣发,结界的咒术反弹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抛出老远,他跑回来,爬回来,百折不挠地继续进攻。
无用!
“姜宗主为何不用神武?”叶澜尘问。
姜迟不去理他,蛮牛般的横冲直撞,眼眶红红的,眼中的焦躁与平日里的镇定判若两人。
“铮!”琴声破空,一根透明的琴弦勒住姜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甩到半空,而姜迟原在的地面被利器劈开了一道很深的痕迹。
“叶澜尘,你干什么!”姜迟的话梗在喉头,他脚下的地面竖着一把巨斧,要不是叶澜尘及时拉开他,他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修士们受黑气入侵,全身静脉曲张,树干般爬满了他们干枯死白的皮肤,他们的眼白被硕大的眼珠子填满,嘶吼着,涎水肆流。
没有意识,失去人性,像一件屠杀的工具,三五成群的厮杀撕咬在一起。
“入魔了。”叶澜尘道,拨了三弦,一声清除魔障的琴音震晕了几个咬得肠穿肚烂的人,“姜宗主,你得帮我。”
“怎么帮?”姜迟的掌心皲裂,额前冒着涔涔不止的冷汗。
叶澜尘眼眸一亮,道:“帮我一起杀了姜小婉,打得她形神俱灭。”
最后四个字,叶澜尘故意放缓了语速拖长了讲。
此时能正面看到姜迟表情的,只有叶澜尘一人,叶澜尘忍不住又想笑,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真正的好戏嘛……还在后面。
顾昭和颜卿赶到时,被眼前的场景吓得面容失色,别说阵法的残肢碎片,光是阵法外满地的汤汤水水,胰脏肝肠,都令人不寒而栗。
人杀人,人吃人,越积越多的怨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法阵中央,姜小婉似乎快撑到极限,她拼尽全力拧过头,绝望地注视着顾昭。
“救……”
“救我……”
顾昭骇目,因杀气和愤怒使得瞳孔急遽缩小了三寸。
颜卿提醒道:“临渊,先合力破阵,叶宗主,你的琴音可否助他们祛除魔性?”
叶澜尘礼貌地躬身,“可以。”
“有劳。”
颜卿和顾昭当机立断,先破法阵,避免天漏的裂缝撕大,再补天,只要黑水横天不再倾泻,人间才能慢慢修复。
上有诸神守着十重天的结界,下有仙门百家其利断金,颜卿坚信,只要上下其手,万众一心,定能渡过难关,置之死地而后生。
出乎意料的是,姜迟折腾到死都破不了的阵法,被顾昭和颜卿轻而易举的攻破。
阵法一破,怨气四散,冲天的血光霎时消逝,另外三道光芒也顷刻间偃亡,天漏依旧,庆幸的是黑水横天不再决堤滂沱。
叶澜尘的九诏琴不愧是极品神武,几段洗魂清魄的琴音下来,修士们暂且恢复了神志,有几个人刚苏醒,见到自己嘴里咬着他人的肠胃,便扑到一旁抠着喉咙呕吐,还有几个发现自己的肚子被同伴的剑捅破了个洞,哭得涕泪横流。
什么仙门风范,什么矜持不苟,通通抛诸脑后。
文朔于心不忍,顾昭面无表情,他冷冷地看着他们,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姜迟身上。
姜迟早冲进了法阵,抱紧姜小婉抽泣凝噎,这一幕发自内心的冲动,是作为儿子对母亲的眷注,可在外人眼里,却成了剖开心肺的匕首,他们无不惊诧,迷惑,以及遭受背叛的寒心和惧意。
“姜宗主……”
有人颤声问着,眼里存着期待。
姜迟用灵力保住他母亲的魂魄,可魂魄仍在淡去,变得透明,姜迟的眼泪直接穿过了姜小婉的魂体,落在了他的腿上。
抓不住了……
抓不住了……
“姜宗主!”
“您……说句话啊……”
人群炸裂,人们目眦俱裂地等着姜迟开口,给他们一个称心如意的答案,给在场死去的修士们一个交代。
无话可说。
姜小婉奄奄一息地抬手,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姜迟的脸,隔着空气,擦不掉她孩子脸上的泪痕,她满身血污,满手罪孽,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重生,十辈子的福气啊,能够看到她长大成人的孩子,却再也没有力气守着他结婚生子。
“孩子,莫哭。”姜小婉企图捧住姜迟的脸颊。
姜迟垂头,把脸搁在姜小婉的手上,根本触碰不到的掌心,触及不到的温度。
姜小婉莞尔,“娘亲不怪你,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父亲。”
“别说了,娘。”姜迟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听到父亲二字,他莫名开始害怕,怕知道一个他从来不敢也不愿去承认的事实。
可那又如何?他不该恨吗?他没权利去恨这个世界吗?
当年他逃出玉衡宗,第二年民间闹了旱灾,那名大夫活不下去了把他卖给了一户人家做侍童,那段日子过得如何水深火热,只有他懂,什么偷鸡摸狗的脏活他没做过,只为一口饭,只为活下去,可玉衡宗那位名正言顺生出来的小少爷呢?人家的生辰宴办得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