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燃皱眉,他亲眼见过姜小婉,如今又听到了她的部分经历,回想起她那句“能活着,谁不愿意活着”的话,一时间五味交杂,痛心疾首。
人非局中人,岂知当事苦,不辨真与假,不分善与恶,只凭一条舌,断人黑与白。
“好一句,可做儿戏,不可当真。”薛燃转身,对顾昭道,“我们走,去彩艺镇。”
顾昭拍了拍薛燃的肩膀,以示安慰。
彩艺镇,百姓以经营剪纸为生,不管是窗花,斋蝶还是斗香花,剪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手艺精湛,花样诸多。
本该是朝气蓬勃的镇子,然此刻走在路上,倒是冷清,各家各家大门紧闭,原本用来祈福驱邪的门笺,大家引以为傲的艺术品,不是撕烂在门楣上,就是随意丢弃在路上。
一阵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雾气蔓延,滴水成冰。
仿佛一夜之间,这座镇成了死镇,无一丝活人气息。
顾昭紧紧握住了薛燃的手,“小心。”
不远处,两堆异色的人影攒动,一片白一片青,混在浓雾中,交织成诡异的色彩。
顾昭掐住指诀,二指朝前一指,红光破空,撕裂雾气,薛燃定睛看去,才看清那堆人。
白衣是昆仑化羽宫的人,青衣是乾坤巅的人。
乾坤颠毗邻昆仑化羽宫,虽然只管巴蜀三城,但其宗主为人仗义,先天下之忧而忧,行尽大义磊落之事,哪里有难他定全力以赴,甚至分文不收。
因此也得罪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玄门世家,大家怪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毕竟各地皆有驻城仙门,各仙门靠着辖区内城主的供奉,以及百姓的祈愿来接任务赚钱,被他义务劳动一番,等于抢人功劳,断人生计,此等越俎代庖之事,是为天下所不齿。
昆仑化羽宫的门生,不愧是身受三千金科四千玉律五千戒条的人,哪怕遇到乾坤巅的人,都能心平气和地以礼相待。
薛燃拜会了各位师兄弟,问:“彩艺镇上的百姓呢?”
一名清秀的化羽宫少年道:“我们到时,一个未见,敲门无人回应,主人不在,我们也不好破门而入。”
乾坤巅没那么多规矩,一个青衣少年道:“我们进去过,屋内空空,每一户皆如是。”
薛燃摸摸鼻子,掏出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的转动,不曾歇止,“啧,坏了?”
顾昭道:“没坏,是这里各到各处,都是魑魅魍魉,邪气恣意”
顾昭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这座镇真实的场景,猩红的,暗黑的,被邪恶笼罩,那些剪纸落在地上,是断魂碎魄,耳边炸裂着男女老少声嘶力竭的哀嚎,顾昭闭眼,再睁开,眼前恢复寻常。
“是血镇。”顾昭道,“血镇镇人魂,妖邪入体生,好歹毒的结界。”
薛燃忧心地道:“那镇民该不会……”
顾昭道:“暂且无事,他们只是被结界隔离在了另一个空间,只要在天黑前破阵,他们就能回来。”
一青衣少年道:“如果破不了呢?”
顾昭斜睨了眼少年,“有我在,怎么可能?!”
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胸有成竹,大家顿时信心满满,围着顾昭求教破阵之法。
顾昭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环顾四周,捡起地上的几张红纸,信手撕着,不消片刻便撕出了十个纸人,“拿着,人手一个。”
少年们乖乖地捧在手心,面露迷惑。
顾昭默念了几句口诀,“起!”
那十个纸人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瞬间从掌心跳起,古灵精怪地摆动四肢,抓耳挠腮,模样甚是讨喜。
顾昭道:“两人一组,分头找,布血镇必有媒介,比如献祭台,黑猫黑狗的尸首,或是其他阴损不祥的东西,这些纸人上有我的灵力,一能护你们周全,二能让我感知到你们的位置。”
说着,顾昭横腿一扫,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圈圈,把薛燃推了进去,“还等什么,要我教你们怎么找东西吗?”
“是是是。”
一群人散开,朝着四面八方寻觅而去。
5、顾仙尊徒手破阵,姜宗主语断疑云
◎薛燃!!◎
薛燃站在圈内,虚空摸了摸,发现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多了一道屏障,将他牢牢困住,不得踏出一步,“顾昭,你放我出去。”
顾昭咧嘴笑道:“不放。”
薛燃双手拍在透明屏障上,敲得屏障流光溢彩,不仅纹丝不动,反而使得结界更加牢固,气得他直跺脚,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思绪开始混乱,最后不省人事,闭眼前的瞬间,他貌似看到了顾昭狰狞的笑容,一种似曾相似,令人齿寒的笑意。
在薛燃倒地的一霎,一片纸人轻飘飘地接住了他,将他温柔地平放在地上,然后飘到薛燃的额前,折腰吻了吻,又飞到了他的胸口,坐下,终是不再移动。
顾昭负手而立,从背对薛燃起,他的笑容可没那么和善,反而透着一股盛世临人的嚣张气焰。
灵力气冲斗牛,与方才判若两人。
方圆十里之内的邪祟皆被碾碎,顷刻间烟消云散,隐藏在暗中的怪物低吼一声,有撤退之心。
顾昭清冷的脸上浮现出诡笑,他嘴角勾起,语调极冷,“逃?你以为你逃的了吗?”
说完,掐住指诀,列阵在前,一张肉眼可见的密网向前抛去,急遽缩小,只听得振聋发聩的兽吼,一阵浓郁到晕眩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血雾漫天。
顾昭全神贯注环顾四周,红雾遮蔽了他的双目,可他的五感六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在这。”
言闭,顾昭一掌击在左前六寸虚空,雷火爆破,噼里啪啦溅得火苗蹿飞,而他的掌心隐隐作痛,亦被划破了一道小口。
“咯咯咯。”类似于磨牙狞笑的声音,“瑶光仙尊,果然了得。”
顾昭嗤之以鼻,立定。
血雾逐渐散去,只见一只鹿角骷髅头的四脚怪物缓缓走来,怪物的鹿角枝桠般铺开,上面仿佛绘画着无数人脸谱,老者,稚子,女人,男人,面目全非,惊恐万状。
顾昭再次蹙眉,暗暗啧了一声。
一般血镇都会吸引食魂噬魂的怪物邪魔,等级低一点的不过是食尸鬼,摄魂怪,等级再高一点的则是吞魄兽,然而这么小的一个镇子,竟然会引来大妖怪,身出尸山的麖。
麖出没,大多在战乱年间,尸体多,亡魂多,麖吃不腐之身,食七日不渡之魂,所到之处,锱铢不留,人不入世。
照理说,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顾昭眯着眼,审视了麖一会儿,道:“我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世道太平,没东西吃。”麖冷森地笑到,“在下实在太饿,饥不择食。”
顾昭冷言:“胡说八道,道明实情,我可饶你一命。”
麖不受威胁,淡然道:“三界皆知,瑶光仙尊有把神武,是极品灵器,有毁天灭地之能,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幸目睹?”
顾昭指尖灵力流转,道:“你,不配。”
咒法破空,炸裂天际,顾昭的灵力仿佛天生浑厚,丹府内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他与麖对战,整个游刃有余,麖一开始尚且从容,片刻后便应付不暇,节节败退。
顾昭面上洋溢着骄傲到自负的神情。
略带玩弄的心态,顾昭掰断了麖唯一的角,万张人脸谱宛若活了般,鱼贯而出,朝着东南西北分散,来势汹汹,鬼哭狼嚎,倒也吓了顾昭一大跳。
麖绝望地匍匐在地上,角是麖灵力的来源,是生命的源泉,麖自信它的角无坚不摧,孰能料到会被顾昭单手拗断。
此人的实力,令人骇然。
顾昭扔掉麖角,拍拍手,睇视着麖,等着他开口。
麖幽幽瞧了眼顾昭,目光绕过他看向昏迷的薛燃,铜铃般的绿色眼珠闪着算计和寒光,它道:“仙尊认得您身后那位?”
顾昭不作答,麖继续道:“您身后那位,百年前乱葬岗,在下见过。”
顾昭内心悸动,面无表情地看着麖,“你想说什么?”
麖诡异笑到:“人有三魂,可他少了一魂,且有强悍的灵力傍身,在下竟吃不得,对了,护着他的可不是那道被他捏在手里的平安符,而是他身上的咒印,来自远古,比在下更早的存在。”
顾昭的脸色已是相当难看,一个人怎么可能少了半魂还能为人,来自远古?比麖更早的存在只有是天地初开的上古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