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公荀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一开始总是掺杂着审视和疑惑,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变了,除了真的高兴时能感受到明艳,更多的时候都是微微蹙着眉头,苏韵熙读不懂那是公荀的愧疚与心疼,可是现在看着公荀几乎拧成疙瘩的眉心,她懂了,却不想让他那样不安,于是扯出个淡淡的笑容:“没事的,只是些皮外伤。”
本是句安慰的话,却不想公荀的眼中瞬间充盈起泪光,公荀的心真的在滴血,苏韵熙总是这样,“我没事的……”、“我无妨的……”,就连那次他喝了酒做出了临幸宫婢的荒唐事,苏韵熙也极其克制的同他谈册封的事,就算胎象不稳折腾得她彻夜不安她还会柔声安慰公荀“不用担心……”,这样温柔如水的女人,自己却一步步将她淬炼成冰,苏韵熙带着身孕在崖上凄笑的时候心里是有多疼?!她是爱极其了自己也是恨极了自己,不然怎么会选择全部忘记!
苏韵熙并不知道公荀心里转了这么多前尘往事,只以为是公荀担心她现在的情况,自己眼下一身狼狈,“无事”二字确实是没什么说服力,于是赶紧补充道:“王上没看那几个嬷嬷成什么样子了,奴婢也打了她们一顿,没吃什么亏。真的,您到的时候,奴婢是刚刚被制住。”
公荀把手臂紧了紧,他的韵熙不一样了。他想笑一笑,可是笑容尚未扬起,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刚才生生压下的血,还是顺着嘴角涌了出来。即便是跪倒在地,他也撑着双臂,把苏韵熙紧紧护在怀里。
“太医!宣太医!!”
94、刺客
◎“驾!”车辕急速变动的拉扯发出木头几尽迸裂的吱嘎声。太医一个个里倒歪斜,连冠帽都……◎
“驾!”
车辕急速变动的拉扯发出木头几尽迸裂的吱嘎声。太医一个个里倒歪斜,连冠帽都快甩了出去,可没有一个敢在车辇内抱怨。
以前若是谁敢在宫中把车驾的如此生野,怕是第二天脑袋就要剁下来当球踢,可是今日內侍恨不得能再快点!毕竟王上被抬回泰宁宫的时候胸口已经渗出一大片血迹,吓得连王上身边时常出入的“冷面阎罗”余大人都有了表情,大家就都知道王上这伤不是闹着玩的,生死攸关。
公荀曾预判此次去南茂会有风险,不过他也做了很多准备,当然想得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毕竟若是深挖到底可能谁都不干净,这朝廷还是要有办事的人,借此机会敲打敲打,算是给他们鸣鸣警钟。
朝中百官也是在观望风声,毕竟南茂这块油水谁都恨不得多尝上一口,时至今日不知道哪块烙铁会落在自己头上,均是胆战心惊。好在公荀处理有法,罚没一众南茂贪官,该定罪的定罪,该问斩的问斩,该上缴的上缴,至于牵扯其中的种种脉络,公荀理清了便“一刀斩断”,拎出个把横赋暴敛的高官问罪让文武百官以儆效尤,其余的算是在公荀这留了个案底,虽是有错尚可为用,他便放了一马。如此,虽南茂惩治的阵仗极大倒也没谁敢作妖,毕竟王上已经网开一面,京畿要员想得都是弃卒保车,哪个想不开还自己送上门去。
公荀秘密布下的将领虽没披甲上阵,倒是没白来一趟,一车车真金白银和贪官污吏全倚仗他们押解回京。这事儿,便出在了路上。
公荀是在队伍的后方,相差大半天的路程,按理说若是求财或是劫狱也该是对行在前面的车队下手,可是天色将晚的时候公荀所在的车队竟然杀出一些人马,嘴里喊得乱七八糟,也不看明白形式,上来就挥刀弄剑!
公荀身边的人自然都是身手了得的主儿,没几下就把那群人制住了,问了一些话,那些人只说是收了钱财,要解救个姓孙的官员,问谁指使的却不答话,非要“见见你们头头,不然俺不说!”,侍卫请公荀的意思,公荀便下了车辇,看看这些乡野强盗到底要干嘛,谁知道脚还没沾地,“嗖嗖嗖”三支箭羽就直飞心脏,公荀有心躲闪却来不及,若不是余子墨及时赶到,挡掉了两支怕是公荀会当场毙命。
射箭之人力道刚猛,实属少见,一支箭当胸贯穿,好在余子墨的剑尖挑开了方向,才偏了几寸,挨着心脏打了进去,瞬间公荀的衣襟上就炸开了血花。虽是震惊,不过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护卫,一队人各司其职一部分留守的护卫,一部分追击刺客,可是对方并未恋战,见公荀倒下拔腿就跑。
公荀命悬一线,就近入城,秘密招来城中所有大夫,连连救了三日才醒过来,缓了七日,才堪堪有了点血色。可是他不敢耽误,不知道暗杀者是谁派的,一国王上行踪皆无,又刚刚惩治了这么多的官员怕是有人趁着这个时机兴风作浪,所以咬着牙躺在车辇中往京畿走,拖慢了行程。
公荀的伤只能养,随行的太医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盯着他,千金贵体若是折在他手上,他就是赔上祖宗牌位也抵消不了自己的罪过。好在公荀身体底子好,何况自打知道陈傲雪是苏韵熙之后他连饭都吃得香起来,人也比岁旦的时候胖了一圈。尤其是心劲足了,有了牵挂自己也在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死。
虽是惊险,但好在可以慢慢康复。谁成想那缕牵挂马上就要升仙了!若是苏韵熙出事了,公荀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吊住这口气,就算最后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还能理智的告诫自己,坐在龙椅上就要当个好皇帝福泽万民,或许他会变成鬼吏大杀四方!所以强行上马时,一鞭子挥开挡住自己的众人,甚至瞪着眼睛喝退余子墨:“你若是敢敲晕了朕,朕就让所有人陪葬!”
别无它法,那是公荀心尖上的人,余子墨只能陪他疯。就是疯!公荀的身体根本受不住这样的颠簸,到了庆欢宫门口已经他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可却咬牙强撑着把苏韵熙救出来!他也没想到他强行上演的英雄救美,直接撕裂了伤口,又重新给他送回了鬼门关。
一众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抬到床榻上,他迷迷糊糊不知道现实情形,只是本能的握着苏韵熙的手,不能说话不能凝视,就是无力却倔强的握着,一但拿开,他在昏迷中就极度不安,连眼皮都跟着跳动,特别像出生不久的奶娃娃,若是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连睡觉都安稳。
苏韵熙试了几次,便也不执着了,就让他握着吧,她自己也心安。直到看见公荀重新被撕裂的伤口张着狰狞的孔洞卧在本该平滑细腻的心窝上,她的眼泪终是没忍住滑了下来。
太医手忙脚乱的给公荀治疗,随行的王太医也被余子墨的手下一路飞驰护送进宫,虽只是早春时节却已大汗淋漓,顾不得汗水进眼沁得生疼,赶紧招呼一众同僚陈述病情。
苏韵熙在一旁听得心惊,不知道公荀竟然伤得这般严重,本是一再克制的眼泪竟然像开了闸门,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公荀不顾性命飞奔回来救她。莫名握着公荀的手就紧了紧,心中的酸涩从未如现在这般浓重,连脑袋都跟着不清醒起来。
被施救中的公荀就像个没有生机的扯线木偶任人摆弄,若不是那鲜红的血渍染红了一块又一块巾帕,怕是谁都会觉得床榻上躺着的不过是个假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按压伤口的力道太大,公荀哼唧了几个音节,太医凑在上去听了又听赶紧抬头:“余大人,余大人王上叫您!”
余子墨脸上已现出慌色,他跟在公荀身边多年,从没见公荀受过这么重的伤,他身为暗卫密使自然知道公荀现在有多凶险,他一步上前伏在公荀唇边,公荀细若蚊呐,旁人只见他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丝毫声音,只有余子墨沉声应是,众人才知道公荀是说了话的。听余子墨应允,公荀一口鲜血没忍住喷了出来,人也跟着彻底厥了过去。刚才还多少能稳住心神的太医彻底乱了套,再也不管什么王上撒不撒手,愿不愿意,直接挤占了苏韵熙的位置,动手施救!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太平日子,于公于私他们都不想看着公荀驾崩!
余子墨扶住苏韵熙,默了一下才道:“姑娘有伤在身,先去偏殿处理一下吧。”
“不,我想在这陪着王上。”
“王上舍身救你,就是不想见你受伤,你若这般样子,他醒来看见怕又会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