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万死不辞,只求王上保王后娘娘平安。”
“余子墨,你是不是关心苏韵熙过了头了!”
余子墨跪首:“当年主子您在野狗口中救下我,给我衣食,给我差事,让我有活路,可若没有当年苏昭公主的一饭之恩,余子墨怕也活不到那时那刻,您与我是再造之恩,王后娘娘与我是救命之恩!余子墨只为报恩,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昨日蛇口脱险听闻是我下的谕旨让你暗中保护,我便问你,我何时给你的旨意?!”
事已至此,余子墨即便是实话实说只是路过怕公荀也不会相信。
“子墨问心无愧,望王上体恤娘娘爱子情深。”
王上……公荀揣摩着这两个字脸上的阴翳更深,缓了一口气才道:“余子墨,若只是行刺莫说是苏昭王上,就是苏韵锦也未必肯马上剑指晟国,苏韵熙的胎本是保不住,我不过是让他死得其所,要想让苏韵锦同我联手便要拿住他的命门,这胎儿就是最好的法器,你懂吗?”
“主子,您让我杀我便杀,您让我擒我便擒,子墨不懂军国大事,不懂天下雄武,我只明白王后娘娘对您情意拳拳,主子可懂?”
“余、子、墨!”
啪的一声,陶瓷的茶碗摔得粉碎,什么时候要一个冷血的杀手来教自己什么是情爱!他平日里是太放纵余子墨了,之前还觉得他太过拘禁,这不拘禁起来倒是让自己刮目相看啊!
“今日之事再无反转,事成之后你亲自把口信送到苏韵锦那去!晟国行刺暗使命毙,王后娘娘滑胎。”
“王上,求您……”
“余子墨,该报的恩情你已经报了,你要知道当初你是对谁许得誓死效忠的誓言!苏韵熙,这个人我尚未觉得乏累,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伤及她性命,可好!”
余子墨尚未回答,就听见外面一阵碟碗乱响,换班进来的侍卫忙忙叩首:“王后娘娘恕罪!”
谁知道站得好好的王后娘娘竟然慌张后退,直接装进了侍卫怀里,还砸了手中的提篮,侍卫垂首就见王后娘娘满脸是泪,吓得跪倒在地,素来温和的王后娘娘一语未发,提着裙摆就跑了,王上的房门也应声而开。不过公荀只看见了桃红色的衣衫转过门阙以及满地狼藉,那碎成粉末的桃花饼,是苏韵熙亲手为他准备的。
59、大错特错
◎公荀紧抿唇线,眼睛里说不清是怒还是恼,他从未想过有天苏韵熙会知晓这些,他希望苏韵熙就是他豢养的金丝雀!◎
公荀紧抿唇线,眼睛里说不清是怒还是恼,他从未想过有天苏韵熙会知晓这些,他希望苏韵熙就是他豢养的金丝雀,只需待在笼子里悠和轻鸣婉转成调供他欣赏,如今的形势却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公荀用力咬合下唇内壁用带着血腥的疼痛固垒自己的狠厉:“余子墨,不要再违抗朕!不然刚刚应下的事便全不作数,你也知道,我言出必行,别再试探我的底线。你先下去,一切听从我的吩咐!”
余子墨指节攥的青白,即便他此刻担心也无济于事,公荀的那一个“朕”足以表明他的立场,自己的莽撞只会害了苏韵熙,余子墨不甘的看着苏韵熙消失的方向,最后还是应了声“是”退了下去。而公荀也没了刚才的镇静,余子墨的身影堪堪转进房门,他便顺着苏韵熙奔逃的地方追了过去。
苏韵熙跨过门槛,顺着墙围一路飞快,绕着院墙往房后奔去。正值侍卫换岗,注意到她的人并不多,何况谁也不会阻拦王后娘娘,直到王上也跟了出来且面色不善的询问,侍卫才意识到刚才大意了。
公荀振袖离去把“一群废物”几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侍卫一时茫然见王上步疾快行便要随往,结果被公荀一个眼神吓在原地。他自己尚不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苏韵熙,心智成熟后他从没有过现在这般慌张,他可不想让一群侍卫看见自己不成熟的表演。
苏韵熙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在支撑她的意识,过往林林总总,像是震碎了的琉璃片一下子倾注在她每条神经上,明明该折射出五颜六色光芒的记忆,这会儿却像利刃只剩下森寒的光,刀刀挥落迸溅的满眼黑红血色,她本还精心呵护描绘着公荀的脸,此时此刻竟腐化成槁骨糜肉再难分辨。
苏韵熙像是吞噬了蛊虫,那虫子细碎的牙齿正在大块朵颐着她的心脏,让她疼的连呼吸都无法继续,红尘如梦,若是梦醒了尚为完人也好,可是苏韵熙却如堕深渊,粉身碎骨。若是当年她听从父王的旨意得一登对夫婿无爱终老,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悲凉,为什么让她满心欢喜的尝到两情相悦的甘甜最后却知那饴糖鸩毒,蚀骨噬髓。
围场之上的意外竟然是安排好的?!那大红的喜帐尚未收起,公荀就想着把她送进坟墓!
如此,想来阴谋的开始或许从公荀知道苏韵熙是苏昭公主的那一刻便开始了,所以什么“我心悦你”、“独独爱你这样”、“一头扎了进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什么情诗、信物,什么琴瑟和鸣,什么执手到老、什么伉俪情深,什么情有独钟原来都是假的?
苏韵熙自问与公荀而言自己到底算什么?想来她不过是公荀缠绵别人床榻之上可以拈来迎哄承宠侍婢鄙薄的对象,不过是为拉拢亲信可以随口恩准不杀的筹码,苏韵熙以为上天恩赐的良缘,全身心去倾注爱意的人,视她如草芥,弃她如敝履……
苏韵熙觉得好痛,切骨剜肉。可她不能停下,她现在唯有的,仅剩的就是肚中那跳动的生命了,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护下她的孩子。她顺着外墙一头钻进茂密的林宇间,想着草叶凌乱总是能挡挡身躯,为自己多争取点时间,若是能找到藏匿的洞穴,那就是老天眷顾她,若是公荀一心追杀她,那便是她的命。
苏韵熙脚下磕磕绊绊,越跑越是脱力,公荀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一声“韵熙”,简直是催命的符篆,让苏韵熙不敢有半点停歇,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怎么撷都撷不干净,苏韵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想把所有的惧怕和苦痛都压在喉咙里,可是她做不到,灭顶的失望和心痛让所有哀怨都冲击着喉头,发出战栗的声响。
“韵熙,韵熙你别再跑了。”
苏韵熙哪肯听,公荀越是这样说,她越是要逃离。可她有身孕行动本就笨拙再加上林地崎岖不平,总是比不过武艺在身的公荀走得迅速,苏韵熙慌忙回头时竟能看见远处一晃而过的金黄衣摆。苏韵熙撑着树干喘息,可吸进去的氧气根本无法缓解她血液里的缺失,只觉得一阵眩晕,低头一看,桃红的裙摆上不知何时已经晕红了一大片。
“不要啊!!”苏韵熙突然觉得肚子收紧,竟然一时间没了支撑瘫倒在地。
“孩子,你撑着点,娘亲一定护着你,爱你,疼你,不要,不要抛下娘亲。”苏韵熙不管这是不是无畏的挣扎,她只想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拼尽最后一点力气。
“韵熙,韵熙!”
公荀追上苏韵熙的时候,苏韵熙正跪在地上膝行前进,公荀一把抱住她,那平日里端庄可丽的人,现在全无模样,凤钗歪斜,碎发飞扬,满脸泪痕润满了惨白的脸,一双血红的眼睛惊恐的瞪着,看见他没有往日的温情缱绻,却满是惊恐,他从地上抱住苏韵熙的那一刻,苏韵熙整个人都觳觫着冷得像冰。
公荀的心都跟着一紧,他不想这个样,他不想这样的!公荀抬手想拨弄开苏韵熙的乱发,可却被苏韵熙力道十足的打开,苏韵熙四肢并用尽可能的远离公荀,眼中的惊恐也赋上了更多的情绪,是厌恶也好是憎恨也罢,总之是公荀不想看到的。苏韵熙裙摆上的红色更盛,公荀知道此时若是不让吴太医看看,怕是真得会出事,一切且等以后再说,当务之急便是把苏韵熙带回去:“韵熙,跟我回去。”
“回去?!”
苏韵熙笑了,苏韵熙在公荀面前总是笑盈盈的,初见之时是友善的笑,芳心暗许时是羞怯的笑,成亲之后是温柔的笑,偶尔也有调皮的笑,有时候梦中公荀都能描摹出苏韵熙的笑容,皓齿红唇微尖的犬齿透露出几许可爱,可如今这般凄苦又惨烈的笑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公荀的噩梦,他没想过这会是苏韵熙留给他最后的笑容,绝望至极,哀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