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废的情绪就跟毒气一样弥散开来,即便是严将军得了公荀的亲笔书信斗志昂的在阵中打气也于事无补。毕竟不是与外敌对垒,那些为国家、为族人的大义根本激发不出来,何况也不是公荀露面了,不过是一封书信。甚至有士兵私下里讨论,是不是这军中有人想自立为王,编排出了个王子的书信,他们蒙在鼓里还为了别人的爵位出血卖命,简直是傻到了极点。言语是刀、怀疑如箭,让公荀的队伍越发散漫。严将军一再追问暗使却也得不出公荀更多的情况,只得回了书信,还望公荀一旦身体康复就快马加鞭的赶回阵中。
军心涣散是大忌。
公荀拿着书信,心里着急,却只能逼着自己平心静气。这几日他总算是安下心来好生将养,三餐照食、汤药全收,时不时的泠月宫还送来各种补品,再加上自己身体素质上佳,总算是恢复的不错,只是腿上有些麻烦,之前强行练习加剧了伤势,太医顾牢了夹板再三叮嘱他注意不要再意气用事!
他拿着书信念了又念,心想若是只剩下戍北的兵力自己有几分胜算,外面就响起了公主驾到的通传。公荀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挑,想来也是苏韵熙该来的时辰了,是自己没留心。
细算下来公荀在苏昭也有半月了,前几日一是他情绪不稳再也因二殿下总是看着,苏韵熙时来时不来的,可苏昭王上允诺了帮托,又差了二殿下出门办事,苏韵熙来的时间就越来越固定了,而且来的时候都会带着补骨血的汤品、吃食,前日娥黛说漏了嘴,公荀才知道,这些味道上佳的食物都是苏韵熙亲手做的。
“我说怎有些饿了,原来是公主殿下养的馋虫该投喂了。”公荀将书信折放在枕下,笑笑的看着苏韵熙。
苏韵熙下意识的挽了一下头发,挡住了似笑非笑的样子,公荀在病中的时候只觉得他这个人温和俊雅,现在恢复了精神,竟连眼睛都放着光亮,配上越发红润的气色,贝齿红唇笑得如此明艳,苏韵熙觉得体温都跟着高了一些。
稳稳坐下,吩咐着娥黛盛了一碗汤,还不等娥黛把汤端过去,公荀便偏下那条好腿说道:“整天躺着,骨头都轴了。今日问过太医,说可以做些活动,不在床上吃了。”
听是太医的吩咐,苏韵熙也安心些,微微点头,娥黛便把汤碗放在了桌子上,可是公荀挪了几步,却走到侧榻旁,坐在了苏韵熙的对面,苏韵熙一愣,公荀便道:“平日都是公主殿下看着我喝,今日一起尝尝可好?”
苏韵熙微微一笑:“好。”
娥黛把汤碗放在黄梨木雕花的小桌上,瓷勺碰在碗壁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公荀低头嗅着汤水飘出的鲜香,汤底轻盈香味浓郁,本想着夸赞一下苏韵熙的手艺,抬头时却见苏韵熙白皙的手指拿着缀了粉红桃花的汤匙,轻轻抵点在红唇上,小口的品着汤,这是两人第一次离得这般近,近的公荀能看清苏韵熙一根一根的黑亮发丝。苏韵熙感受到了公荀的目光,微微抬头便和公荀对视上,公荀却没收敛目光,而是迸射着笑意的眼睛轻缓的眨动了一下,那纤长的弯睫像是抚动在了苏韵熙的心上。
苏韵熙嗓子一紧,佯装镇定。
“公荀王子,汤凉了就不好了。”
公荀笑而不语,两人无言各自喝着面前的这碗汤。半碗下肚,公荀便停了汤匙,昨天的鱼汤公荀喝得便不多,今天苏韵熙特意做了花生月季排骨汤,不仅味道浓香,活血化瘀的功效也是不错,她是特意问的太医讨的方子。
“怎么,不和胃口?”
“不能喝得太多!”公荀放下汤匙,抬起眼帘,“若是膳房做的多吃些也无妨……我怕我走的时候贪恋这味道。”
苏韵熙深吸一口气,低头轻缓的搅动着汤水。娥黛看在眼里心里起急,自己主子这是免疫了吗?如此人间极品的公荀王子,这样满含爱意看着她,她却视而不见!娥黛却不知,苏韵熙的内心已经山崩海啸了!
12、迟疑
◎看似镇定自若苏韵熙几乎是逃回自己宫中的。公荀样貌出众,是那种静静坐在那里你都忍不住多看上两……◎
看似镇定自若苏韵熙几乎是逃回自己宫中的。
公荀样貌出众,是那种静静坐在那里你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的存在,现下不光笑得温柔还眼含桃花的盯着自己,苏韵熙不脸红心跳都是难事。
公荀刚到苏昭那几日,苏韵熙去了只是问问身体的情况,随着公荀呆的时间长了,两个人也开始谈些别的。
同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王子公主,从小花费心思培养自然不在话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连骑射之技,两个人都能扯出话头来,聊上许多。慢慢的苏韵熙发现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不再拘谨,聊天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公荀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也越来越光亮。
那一日聊到音律,公荀说他最喜西楚的民调,话到兴头上,竟然不自觉的哼唱了几句。那缓缓飘入苏韵熙耳中的曲调,配上公荀好听的嗓音在苏韵熙的心上顿时炸裂开来,好像是谁在那轻缓低沉的调子里,偷偷埋下了种子,不经意间开了一朵名叫爱慕的花。
苏韵熙其实很克制,她觉得自己心里隐隐的悸动是种欣赏,是种仰慕,她并不认为她和公荀会有什么,毕竟连本国的将领都因为样貌推拒了和她的婚事,这一国的王子更是自小养在百花繁茂的宫廷里,见识得多了去了,自己的样子更是入不了他的眼。把心里的小火苗狠狠浇灭,苏韵熙可不想和公荀分别之时,落得个自怜自艾。
可没成想今天公荀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苏韵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三告诫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忽视公荀那诚恳执拗的眼神。回到宫中苏韵熙躺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想着原来不单是自己对对方生了好感,原来公荀对她也萌出了情谊。这明明是件让人欣喜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心里却那般不安。
于是整个晚上苏韵熙的脑子里都在激烈的对峙!公荀是不是一时兴起,不不不,他绝不是那样的人;那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不不不,公荀眼中的波光,同别人看自己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是不是一时无趣,所以才想和她一起打磨时间?不不不,军中尚未平息,他也不是登徒浪子……不断回答着自己提出的问题,每找到一个可以肯定公荀对她有意的答案,她都会觉得心里又光亮了一些,思来想去,苏韵熙觉得公荀是有些喜欢她的吧,可当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她找不到否定的话,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沙场折戟,亲情叛离,公荀这时候遇见了苏韵熙,苏韵熙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对他嘘寒问暖,让他倍感安心,所以这份喜欢里是不是掺杂了感谢,这感谢又占据多少分量苏韵熙不得而知。
身为女子自然是盼着能有一个爱己怜己的人存在,更盼着那份宠爱是独一份的。那种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惺惺相惜,而不是因为感谢的相许。这些年来,对苏韵熙品头论足的声音没少进她的耳朵,她自己佯装着不走心,好像时间长了就真的没那么在意,可是那种自卑却深藏在她心里,谁会想到一国的长公主心里有那么块柔弱地。
男子有哪个不是爱慕娇俏容颜、曼妙身姿!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因为门第上的考量娶回个样貌平平的女子,虽结为连理可喜从何来?之后的日子还不是女子苦捱支撑,男子转头去爱宠俊俏的佳人?!苏韵熙时常觉得自己会因为高高在上的身份,被她父王指给个门当户对的人,对婚后的生活她却没有多少向往,论外在她比不上谁,只能潜心修德,倒不是想让自己贤良淑德,只是看着老死宫中的女人,她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带着那么多戾气轮回,或许修身养性就不会在意冷落,往后余生也能过得从容些。
情投意合对苏韵熙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她真希望与自己的命定之人彼此爱慕,相守到老。公荀的出现,让已经被自己打压下去的幸福期盼,又重新燃烧起来,可越是热烈就越怕一切终成空。
她怕。
以至于连着几日,公荀苦苦盼着苏韵熙的身影,苏韵熙却没有到太医院探望他。这几天里公荀用膳食不知味,书也是看清了文字,却领会不了意思,想着躺下身子睡上一觉,却翻来覆去不得安生,想了又想唤来侍婢托她问问长公主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