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洛子川这个领头,云川谷个把个被迫学医的弟子纷纷倾听这位“洛师兄”的武学经验。因而,云川谷,是武林众多门派中将武学和医学融合得最好的一个门派。
想到这儿,洛子川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有骄傲,也有难以言表的悲楚。
夜幕忽然绽放出绚烂的花火,洛子川微微怔神。
云川谷有一个习俗:不管是新秀弟子还是少谷主过生辰,总要燃放一堆花火。
初来时,他看到这漫天烟花绚丽夺目,不禁要沉迷在此景中。而此刻,他再度愣神,并不因为花火有多美,而是心中暗暗感叹:十年了。
十年了,父母去世有十年了。他在云川谷待了有十年了。而弑亲之仇,他也忍了十年了。
“川儿。”背后一句呼唤声,洛子川回神。
“师父?”洛子川惊。
洛亦止道:“想什么呢?”
“没有。”洛子川搪塞:“我……是觉得这花火好美。”
洛亦止轻叹,道:“川儿,这花火年年都有,为何觉着今日美呢?”
洛子川垂下头,良久才开口道:“师父,我的武功,是不是很弱啊……”
洛亦止思索一会儿,道:“川儿,你可知要练成一套武功,需要足够的天赋,强壮的筋骨,还要师长的点拨。”
“我不是想以武功成名,我只是想让自己再强一些。”
“我不想这样一直停滞不前。”洛子川暗叹。
“我虽只是一届医者,但认为学医与习武道理相同。若是天资愚钝,但苦练数十载,也会有一番成就;可若是天资聪慧之人,时常耍性子,一曝十寒,终归是一块朽木。”
“你心性善良,这就是我赞成你学医的原因。可你痴迷习武,我亦无法阻拦。”洛亦止顿了顿:“川儿,既然决定要做好一件事,就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成败,无妨。”
“川儿,明白。”洛子川道。
洛亦止待他如父如师,虽然未曾传授洛子川武学上的知识,但做人的道理,他学到不少。
一个弟子跌跌撞撞跑来,胸口剧烈喘息着,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官兵闯进来了!”
燃放的花火,戛然而止。
2、出谷
◎好,今日之内必须到达。◎
那弟子脸涨得通红,咳了两声,匆忙道:“朝廷的军队,闯进来了。说是要……要抓叛党之子!”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洛子川身上。
洛亦止冲夫人道:“浮华,你先带川儿去。”
李浮华点头,道:“川儿,随我来。”
不一会儿,朝廷的官兵果真闯了进来。云川谷弟子个个都是“妙手回春”的医者,哪能与朝廷军队抗衡?
为首那人一对剑眉,身穿兵甲,给人以无形的威慑力。洛亦止悠悠道:“焉青将军,今日是小儿的生辰,不知有何事,偏偏要赶在今日登门拜访?”
焉青笑脸相迎:“洛谷主,有人说云川谷私留叛党之子。陛下从来眼见为实,想必您身正不怕影子斜,定然会证明那人胡言乱语吧!”
这话明显在给他下套。若是没搜出什么东西,洛亦止就成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老实人。但若是搜出什么了吗……大抵焉青下一刻就能一剑劈了他。
“既如此,将军请便。”李浮华搭着手,展现出主人家的宽厚。
“多谢夫人了。”焉青冲身后军队招手:“搜!”
云川谷地方不大,但全部搜完还是要费一番工夫。眼见着房间的屋门一扇一扇被打开,洛亦止的心悬了又悬。终于耐不住,看了李浮华一眼。李浮华对上他的眼眸,向不远处的竹林望了望。
洛亦止心中了然。
“将军,没有——”
“将军,没有——”
“将军……”
焉青听着一个又一个“没有”,心中不觉有些烦躁。冷声道:“还有哪些没搜?”
“还有前面两间屋子,以及……”
焉青推开那人,自顾自走向那两间房前,刚欲迈腿,面前忽然挡了一人。
“你不能进去!”洛韫道。
焉青笑道:“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前面那是我的房间,你要找的那人肯定不可能在那儿!”
“韫儿,不得胡闹。”洛亦止警告。
“不!我的房间里能有什么!你就是不能进去!”洛韫道。
焉青勾起嘴角,无视洛韫的阻止,三步两步踹开了房门。
这么一踹,是惊呆了。
屋内陈设很正常: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架琴。但令人惊呆的不是这些,杂乱的衣服搭在床边,桌子上堆满了书书本本,几张画废的画纸凌乱地散在桌子的每个角落。五六个木匣却安稳地摆在窗台上,其中一个还未关闭,一串“街边十文钱能买一大堆”的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木匣内。
洛韫脸色通红,恼道:“我就说没有!”
焉青讨好般地笑:“实在抱歉。”
“焉青将军,还需继续搜吗?下一间房,是我的。”李浮华道。
“不,不必了。云川谷当然不会做出收留叛党之子的龌龊事。”焉青道。
待焉青抬步欲走时,洛亦止忽然叫住他:“焉青将军,今日乃小儿洛毅的生辰,虽然被搅和得不愉快,但将军远来是客,不如吃完菜肴再走?”
“不必。”焉青道。随即冲身后的军队喝道:“走!”
“好。毅儿,替我送送将军。”洛亦止。
一顿好好的生辰宴,就这么……毁了。
洛子川回到房间时,已过戌时。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他脑袋里想些什么。
屋外的门被敲响,洛子川心下一惊,道:“谁!”
“川儿,是师娘。”李浮华道。
洛子川卸下戒备,开了门。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师娘?”
未等李浮华开口,洛子川抢先说道:“师娘,对不起,今天师兄的生辰宴……”
李浮华叹气,理理洛子川两鬓的黑发:“孩子,你没做错什么。”
“现在朝廷已经派兵前来搜捕,必然有证据在手,说不准云川谷弟子已混进奸细。你在此待着,恐有危险。”李浮华道。
“我与你师父商量过了,明日派几名弟子悄无声息把你送出谷去。委屈你了……”
“不委屈,师娘。”洛子川道,“我在此生活了十年,给您和师父带来不少麻烦。既然朝廷军队已经来过一次,我再待下去,会给云川谷带来灭门之灾,我不能忘恩负义!”
李浮华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喃喃道:“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偏偏要背上这样的骂名。”
送走师娘,洛子川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娘……”洛韫见母亲出来,三步两步走过去。
“韫儿?”
“娘,子川师兄要走吗?”洛韫小声询问。
李浮华顿了顿,垂眸道:“是啊。”
“娘,子川师兄是个好人,凭什么要一辈子躲躲藏藏!我们云川谷为什么要怕那些个朝廷中人!”洛韫愤愤道。
李浮华抬手刮了刮洛韫的脸蛋,道:“韫儿,身在江湖,不得不对这些人畏如蛇蝎,想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就要学会忍让。川儿是个好孩子,可他的出身,没得选。”
月色皎洁如水,静谧又安稳。洛子川望着那抹月光,内心涌起一份悲凉。
他半栖在窗前,任由凉风吹个透彻。洛子川闭上眼睛,回想起幼时的记忆,不禁觉得那般遥不可及。
他歪歪头,很快进入梦乡。
“希望今晚还能梦到他们吧。”洛子川心里暗暗道。
“公子。”
“公子。”
阑岳门弟子向洛子川屈身。
幼时洛子川一身素色,背着手,神气道:“我娘呐?”
“禀公子,夫人在后山练功呢。”
洛子川一路小跑,至后山处东张西望。
不远处,一女子身着暗红长裙,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中飞来走去。远观,必然会以为女子在如痴如醉的跳舞,可走近了瞧,女子身旁树林的枝丫正吱嘎响,一些枝杈断了,陷在浑浊的土地中。
洛子川愈看愈入神,嘴角不觉间勾起一丝笑容,是孩子发自内心的,自豪的笑容。
看了一会儿,腿站得有些酸。洛子川抬脚欲去,可想起上次母亲的叮嘱:“没事不要打扰我练功。”悻悻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