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也下着大雪,透过风雪她似乎能听见类似动物的悲鸣声。
但细细一听,却不是……
第 5 章
◎在阳间服侍的人称作入殓师,他们负责表面工作,让死者体面安详地离开人世,不再对人世有任何留恋,但实际上并……◎
在阳间服侍的人称作入殓师,他们负责表面工作,让死者体面安详地离开人世,不再对人世有任何留恋,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隔断死者与这个人世间真正的联系,所以还需要另一种人的存在。
瞿师罗。
置身阴间送走死者的人。
一生三不送。不送亲,不送债,不送轮回。
左奇想不到康家老三竟然就是瞿师罗。
瞿师开门起事,进门一扣指,拽下一缕青丝点燃三神香,朝东南位叩拜天地。这是引接死者的规矩,如同生人头一回进门需要礼数周到才能得到主人应允,方可进屋拜访主人。
但是他没有燃烧的香插进香炉,而是置于两指之间熄灭,折成两断半,随后他看似散漫地围着棺材走,还用手里断掉的香比划棺材沿,像极了用尺子丈量某样东西的师傅,他的神情专注而虔诚。
左奇本想忍住不打断他,终究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他。
一问才知,原来这断香大有名堂。断香两折剩余进尺,表示棺中康友志临终时的年龄,以香丈量是在“核对生辰年龄”是否有误。
鬼差不勾无名鬼,不勾糊涂鬼,凡事在阳间先弄清楚,去了阴间鬼差知道没有勾错魂,心情才会好,自然也不会太为难死者了。
所以从折香开始,瞿师已经和阴间相接,他现在处于阴阳两界之间,完成自己使命的同时也在和阴间鬼差进行交流。
为什么发变成这样,还得从康友志死后第三个日头讲起。
那天左奇照常去厨房偷吃的,即便是拜祭死者的食物他也照拿不误。用别人的话说,死人已经死了,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吃东西,放在棺材前面烂了臭了,万一把死者熏活了怎么办。
他拿起一个包子塞嘴里,有拿了两个肉包,一碟泡菜朝屋里走去。一推门瞧见男人此刻睁着眼睛坐在床边,还看着他,他一个激灵赶紧推出去,等冷静下来再进去男人不见了,床上也不见人影。
倒是流苏帘子后面传来动静,他掀起帘子一看,男人正在里面翻箱倒柜找东西。
“你怎么醒了?”左奇的惊讶劲儿过去了,淡定下来后自来熟地套近乎。
瞿师:“我得的是渐冻症,不是永久植物人,至于为什么现在醒来……那是因为我要送亲了。”
“送亲?可是结婚的新郎已经不在了。”
“我要送的就是新郎,我说的送亲不是红事,而是指白事的送亲。”
“死的人不是你二哥吗?为什么感觉不出你有任何悲伤的情绪?难道你不难过吗?”
“人死如灯灭,已经没有难过的必要了,再说了,我现在很忙,如果想要对我言传身教还是改天再说吧。”
“呵,无情的男人。”
瞿师指了指地上,“你的包子已经沾灰了。”
“你打算赔偿我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包子的味道,请你尽快扔出去别让它继续玷污屋里的空气。”
瞿师捏着鼻子,继续在柜子里翻找。因为找的很投入,以至于没注意自己这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刚醒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少量的运动都超出身体的负荷。
左奇看不下去了,过去帮忙。
“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后土服。”
“长什么样子?”
“就是绣了天空和一座山的衣服。”
“为什么要把天和山绣在衣服上啊?”
“那是另一个安置死者的空间。”瞿师不厌其烦地解答他的疑惑。“这就是我活在世上的职责和意义,瞿师罗要引导死者踏上黄泉路。”
这样找没完没了,衣服混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哪看的出来谁是谁啊。左奇抓起一件衣服,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不是瞿师口中的后土服后,直接朝后面一扔,扔到地上就不管了。
瞿师:“就是这件!”他见左奇又要扔掉的时候,赶紧抢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后土服啊,也不怎么样嘛。”
“是你不识货。”他瞟了一眼。“再说你一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它有多不同寻常。”
左奇啐了一口,“黑漆漆的衣服上为啥要绣一座山啊?”
“这不是山,这是阴间,传说中冥山就是地狱。”
到了康友志头七,瞿师带着左奇偷偷潜进灵堂。
左奇:“喂,这里不是你家吗?你要见你二哥就直接来啊,干嘛要偷偷摸摸的,搞得跟做贼似的。”
瞿师白了他一眼,“这话说的好像你真没拿自己当贼。”他看着棺材的眼神很平静,平静中又划过一抹异样情绪,很快又恢复正常了。“我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醒了,所以请你安静一点。”
“你是不是和家人们和不来啊?”左奇配合他压低声音。
瞿师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
“你这摇头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快要被他弄糊涂了。
“是和不来,但不是有矛盾。”
“奇了怪了,跟自己的家人有什么合不来的?不过看你被他们抛弃在院子里多年不管,想必你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家人吧。”
“我也不知道。”
“喂,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别这么沮丧嘛。”
他一边观察着棺材一边说:“我自小就被选为神官,上任神官是我师傅,他去世前通过卦象推算出康家命中难逃一劫。为了护康家周全,我放出周身气运布成一道隐形符保护康家,自此陷入沉睡。”
“所以这次你是为了康友志才强行醒来的?”
“我清醒的时日不多,很快又要沉睡了。”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睡下去?”从未见过一个人不断牺牲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是头一个,当真是引起左奇对他的兴趣了。
瞿师低眉垂眼,“不会一直睡着,我生来是个短命鬼,活不了多久。”
想起之前院子里来过的大夫医生,他们都说他得了绝症,原来是真的。明明看他的样子很健康,丝毫看不出病态,这样鲜活的人会得什么绝症呢?在这个年纪得知自己时日无多还能如此镇定,真不知是看破生死了还是装出来的。
“你得了什么病?”
“渐冻症。”
“没听说过。”
“就是起初无法正常行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没法好好走路,到后来严重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不能吃东西,最后不能呼吸,被病魔一点点夺去最后的生机。”
左奇安静听着,没有说话。
他难得能安安静静,不打断别人说话。他像是入定了一般,盯着瞿师不放,瞳孔深处一片幽暗如镜,不见一丝波澜,听完以后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或许他没听懂。
或许他听懂了,只不过他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你在想什么?是在同情我吗?”瞿师问。
“没有。”
“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瞿师勾了勾唇。“我还在想要是你真的同情我,我该怎么回复呢,幸好你没有。”
左奇眼眸微闪,“我这个人没有同情心,你希望从我这里获得同情是不可能的。”
瞿师笑笑,随即把视线移回棺材上。他沿着棺材肚摸了一圈,似乎正在摸索着找寻什么似的。
左奇:“棺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瞿师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你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棺材肚是小乾坤,可是二哥的棺材左右两边不一致,右边比左边往里收了半厘米,破坏了乾坤运数。”他说罢又指着左边一处不易察觉的小孔。“人死棺材必须密封,棺材是死人的温床有安魂的寓意,可是一旦不再密封,那便不是棺材,入土后极容易出事。”
“出什么事?”
“比如诈尸……”
“我见识少,你少唬我。”
“换作是你死了,知道自己最后的“家”墙上有个大洞,你不会诈尸?”
这话听着跟开玩笑似的,可被瞿师用如此严谨的表情一说又不像玩笑了,左奇惊疑不定,他无法通过他的神情判断到底是真是假。憋到后面,他也只得干巴巴问道:“你二哥入土后真的会诈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