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冷不冷,要不要坐过来一点啊?
问了很久,赵幕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是正襟危坐,不为所动。
魄月脸有点红,不知是尴尬还是生气,鼓起腮帮子,头向后靠,咚的一下磕在石壁上。
他生自己的气,也生赵幕遮的气,好你个赵幕遮,为师鼓起勇气来找你,你就这种态度?
一旁的欢儿看魄月颤抖着,以为他又觉得冷,便紧靠着他,捂上他的手,“姐姐,你还是很冷吗?”
小小的手掌,只有自己的一半那么大,魄月反握住他的手,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起了怜爱之心,“有你,和这个......大哥哥陪着,姐姐不冷了。”
魄月轻抚她的头,“这么晚了,还不困吗?”
欢儿揉揉眼睛,撇了撇嘴,“没有娘亲给我讲故事,我睡不着。”
“是这样啊,那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了。”
就当是你为我捂手的报酬吧。
欢儿听完,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姐姐讲故事!”
魄月看她这么捧场,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徒弟那儿碰得软钉子,又统统不在乎了。
“小公子,你要听我讲故事吗?”
赵幕遮很介意这个“小”字,眉间拧成川字状,不耐烦的把脸瞥到一边,置若罔闻。
切,没福气的小子,魄月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今天先不跟他一般计较,日后在跟他算总账吧。
魄月开始给欢儿讲故事。
“从前在一片广阔的土地上,太阳常年酷晒,此地寸草不生,什么生灵也没有。
直到有一日,天上突然落下一滴雨,雨滴砸到地面那一瞬,土里翻长出一棵树苗,紧接着又
下了几滴雨,地面长出几十种色彩各异的小花,很低很低,跟那树苗一般高。
可谁知,这树蹭的一下子竟长到天那么高,把天戳了个大窟窿,天上的银河水顷刻间顺流而下,堆成瀑布,终年浇灌这片贫瘠的土地。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瘦弱的小猴子路过此地,它长途跋涉很久,早已累得虚脱,远远看见一棵树,心想终于有地方纳凉了。
它慢慢挪到树下,实在没力气了,拿出身上最后一个桃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一个小石头砸中它头顶,把它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黑色果仁。
小猴子高兴坏了,张开嘴一口咬下去,没想到那果仁硬的要命,咬不动不说,还把它的牙硌的生疼。
它把苦味果仁吐到地上,接着吃桃子。
不一会儿,又被一颗果仁砸了一下,它揉揉脑袋不知怎么回事,迟疑了片刻,又继续吃起来。
一阵风袭来,小猴子又被果仁砸了,它恼怒起来,盯着后面那棵树,忽然顿悟了似的,原来你这树是故意砸我的?
他把桃子往地上一扔,翻上树看来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拽着树枝上蹿下跳,发现这树大的很,树冠铺陈很远,竟像个巨大山洞,藏在这里应该很安全。
魄月讲到这里顿了顿,没想到欢儿还没睡着,她按捺着困意,追问道,“姐姐然后呢,小猴子怎么样了,他死了吗?”
魄月把她的头拢过来,靠在自己肩头,“当然没有啊,后来小猴子变得既勇敢又聪明,他看到了满地的鲜花和满树的果实,就想着,如此风水宝地,不如就在此安营扎寨吧,于是花果山就诞生了!”
欢儿本来睡眼朦胧的,听到这里,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事啊!”
她眯着眼睛,脑袋直往下掉,半梦半醒地问道,“那砸它的究竟是谁,是风还是人啊?”
魄月将最外侧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轻声哄她,“这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姐姐也不知道啊。”
欢儿眼睛紧闭着,呼吸均匀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魄月终于松了口气,他专注地讲着故事,洞外雪花纷飞,不住地朝里头刮着,火什么时候灭了他都没注意。
他朝柴火堆用力一指,火焰又霍霍地燃起,他怔愣地望着那丛火,正迎上赵幕遮探究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脸微微发烫,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
“你究竟是何人?”
赵幕遮一开始只觉得这女子聒噪,一点不矜持,吵得他心烦。后来听她讲着故事,自己不知怎的,竟也听进去了。
他看女子把外衣脱下,披在欢儿身上时,动作小心翼翼,却又过于轻柔,就像一个人竭力扮演着与自己不相符的角色。
“公子不如先回答我先前那些问题罢?”
魄月并未打算以女子的身份与他相认,故而没想好身份,而且他觉得赵幕遮并不会理会自己,所以也做好了再次碰钉子的准备。
“好啊,那我就来告诉你,我叫赵幕遮,年岁十七,现居云梵剑派,云梵山中,家师是海外仙山的仙人,派我下山,”赵幕遮顿了顿,欣赏着魄月忽明忽暗的神情,咬牙切齿道,“匡扶正义,灭鬼奸邪!”
说罢,他又恢复云淡风轻,戏虐地看着魄月,意思是我说完了,该你了!
云梵山?
魄月对这个门派略有耳闻,听说是人间修仙门派中,地域最辽阔,修仙之人最多的地方。
沿海诸地,千百年来,皆由此门派庇佑,想来也是个正经修仙之地,徒弟来到此处,修为肯定大有进益。
魄月把心放到肚子里,盯着赵幕遮,歪头轻笑了起来,先前还以为徒弟学坏了,看来是虚惊一场。
赵幕遮看这女子对自己的恐吓是这种反应,拧着眉头,不知道她又耍什么花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呢?”
魄月垂头丧气,你小子怎的还记着这事儿,连我自己都忘了。
他朝山洞外望去,明月当空,天边一丝乌云也无,月华映雪,遍地银装素裹,恍若尚在天上宫阙。
真是个晴朗的团圆日。
魄月清了清嗓子,长叹一声,过了许久,方才几不可闻地柔声道,“在下,哦不是,奴家,是了无岛的......梅花妖,月.......月皎皎.......”
这几个字说的极为艰难,他自己都想堵上自己的嘴,狠狠地掉了几滴汗,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女子,又咬着牙继续说道,“此番前来,是寻.......寻我夫君的!”
魄月觉得自己这个理由编的很好,充分展示了作为女子的痴情,他心想,这回你拿我没辙了吧?
闻言,赵幕遮心里翻江倒海,他也仔细打量起那女子,身形瘦弱,却又很有风骨,束着高马尾,除了一顶金色发扣,一件发饰也无。
赵幕遮瞥见她手上带了一串手链。
似乎是一串贝壳,贝壳之间挂着一个月牙吊坠。
粉衣裳,梅花妖。
了无岛,月皎皎。
寻......夫君?
他轻笑着,连连点头,在这女子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轻松地表情。
终于他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朝洞外走去,步伐没有之前那样稳健,也不管此时风雪正凛,竟在洞口打起坐来。
魄月看徒弟傻傻的出去吹冷风,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公子,外面那么冷,你会冻坏的,还是进来吧!”
“不必了,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姑娘先睡吧,我随后就进去。”
魄月看他端正的坐在雪中,身姿挺拔,如松柏一般强劲有力,小时候的娇气样子,竟一点都不剩了。
许是不敢同姑娘共处一室?
魄月笑着阖上眼睛,徒弟性格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憨憨的,却很知礼。
傻小子,怕什么,是师父呀。
魄月被火光的温暖包围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他的脸贴上一片温热的胸膛,他不知道那是谁。
一朵金色莲花,散发着光芒,照的他浑身都舒舒服服的,像是漂浮于温暖海水之中,沉醉不知归路。
17、因果
◎敛尽芳心不向人◎
风雪初霁,日光正盛。
一位农妇此刻正焦急地守在家中。
她面色灰蒙,两颊凹陷,眼睛肿的睁不开,像是熬夜哭过似的。
终于,她按奈不住走下炕沿,去推外屋那扇掩着的木门。
积雪成堆,早已将门挡的严严实实,她顶起膝盖,两只手都用上了,门仍旧纹丝不动。
这时,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