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一圈,发现墙角堆着大摞树叶,上面躺着的竟然是个婴儿!
那婴儿还在睡着,看起来尚不足月,赵幕遮想要将他抱起,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透明,只能穿过他的身体,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赵幕遮看这孩子头上也有个闪着银光的红色印记,状似火焰,熠熠生辉。
赵幕遮越发糊涂,他到底是谁,怎么会跟自己有同样的额纹呢?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个人,游魂一般,跌跌撞撞朝这边走来,与赵幕遮擦肩而过。
那人身上穿的不像衣服,像是把白色麻布直接拢到了身上,衬的脸色更加暗淡无光。他想要抱起那个婴儿,可身上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最后自己也坐到了地上,勉强把那孩子抱在怀里。
雾越来越浓,赵幕遮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只能听见他在梦呓般的低喃些什么,赵幕遮凑近了一点,只听那人笑着对孩子说,你是不是也会饿?我给你喂点东西吧。说完,那人指尖凝力,将一束幽蓝色的光打入他体内。
那是.......
赵幕遮惊诧的捂住了嘴巴,像是在梦中醒了一般,瞬间神思归位,那是.......月华之力?
神以己身做为力量源泉,从而创世造物,这是他在六界通则就学到的。
所以......那人难道是师父?
赵幕遮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确实与师父一模一样,眉眼高昂,神圣不可侵犯,只是那人眼睛肿着,好像刚哭过,失魂落魄,眼神空洞。
那人轻声道,“你说,他真的已经死了吗?那天他对我说的,喜欢,又是什么意思?”他用头抵着婴儿的脸,痴痴地笑着,像是回忆起开心事,语气依恋不舍。
突然,他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急促的环顾四周,歇斯底里道,“他没死,他没死,他就在这儿,我感觉到了!”
赵幕遮看着眼前这个跟师父长得一样,却已然疯魔的人,心中升起一阵不忍,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还是想要稳住他,毕竟他怀里还有个那么小的孩子。
他刚想去拦住那人,不让他胡乱跑动,就看见外面有火光一簇簇的落下,接着就是一声沉重的巨响,震得他耳朵轰鸣,险些站不稳。
他把门拉开,风卷着尘土向他袭来,呛的他睁不开眼睛,他举起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瞧,只见原本悬于天际的星子,拖着长长的弧光,接二连三地极速坠落,太阳不知何时也已经暗淡下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如末日降临。
赵幕遮回头看去,那人已从疯癫中转醒,神色凛然,化出屏障遮住自己和那个小婴儿,脚步坚定地朝着星辰坠落的尽头飞去了。
赵幕遮看着这荒诞的场景,不知为何竟觉得很欣慰,那婴儿一定是他的孩子吧,在这末日之际,他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知孩子的母亲又去哪里了呢?
四周景物一点点变得扭曲,赵幕遮抑制不住的向后倒去,阖上了眼睛。
“醒醒,道友!你睡得是我家的山洞!”
他被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吵醒,忍着宿醉后的头痛,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他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月牙色的白袍,还温热着,凑上去闻了闻,气味冷冽又温柔,是师父身上才有的味道。
外头那人被结界挡在洞口,踮着脚向里探头,扯着嗓子喊,“道友,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帮忙啊?”
赵幕遮头还晕着,被他喊得心烦意乱,只得随意应付着,“我没事,不必麻烦了。”
昨天还在天上宫阙,怎么睡了一觉就到这来了,他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生日宴,师父给自己做了炸莲花,他喝了些酒,兴奋地差点跟师父表白,然后.......
然后,他就亲了师父!
他慌了神,师父很生气,然后把他扔下凡了?可是身上的衣服明明还带着温度,说明衣服的主人根本没走多久,难道,师父又在这里守了一夜?
沮丧之际,他看见地上放着一张纸,用石头压着,打开一看,是一张画,一只墨色小狼威风凛凛的站在悬崖峭壁之上,专注地望着头顶皎洁的明月。
赵幕遮轻笑着,如释重负,看来师父并没有生气,还在告诉他,如果想他的话,就抬头看月亮。
他将那画叠好,妥贴地放入胸口衣服里,扶着墙壁站起来,朝洞外走去。自己此次下凡是为历练,万不能因为想念师父就退缩不前,自己答应了他,要变得很厉害,回去保护他呢。
洞外那青年人看他醒了,也安下心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他看赵幕遮手里提着一把流光溢彩的剑,一步步从黑暗的洞中走出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化去结界,暗自惊叹此人修为了得,自己先前还担心他是被强掳到此处,看来是想得太多了。
“道友,你为何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山洞过夜?”
这人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他家的山洞吗?怎么这会又说是荒郊野岭了?赵幕遮看着四周陌生,不知道师父到底把他安置在了何处。
“我......”,赵幕遮第一次见到凡人,不知怎样搭腔,于是回忆自己看过的话本,给自己临时编了个身份,“自海外仙山而来,欲下凡......啊,不是,下到红尘中历练一番,路过此处,借宿一夜。”
赵幕遮看此人以道友相称,想必也是仙门之人,故问道,“不知兄台师出何门何派?”
那人并不顾忌赵幕遮此时还算个陌生人,毫不避讳的自报家门,“我叫玉琼楼,家住泯州云梵山,也就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我爹是云梵剑派掌门,玉清衍。”
赵幕遮看他不似一般富家少爷那样颐指气使,反而热情大方,方又问道,“那玉兄这是要去往何处?”
“无风岭最近不太平,有百姓不远百里到我派求助,在下奉家父之命,前往无风岭除妖邪。”
赵幕遮思来想去,反正自己现下还没想好要去哪,不如先跟他去那个叫无风岭的地方看看,了解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完事再做打算,“既然如此,我跟玉兄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玉琼楼见赵幕遮跟自己一般年纪,又都是仙门中人,便生出几分同龄人的好感,欣然答应。路上玉琼楼一直给赵幕遮介绍,原来云梵山并不是指某一座山,而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山的合称,范围辽阔,地势有高有低,而玉琼楼所说的云梵剑派,位置就坐落在最高的那一处山脉。
“要去无风岭,首先要经过一个镇子,路途尚远,我们可以在镇上采买些吃食。对了,赵兄,你下山时带钱了吗?”
“钱?”,赵幕遮听说过这东西,他知道这是人间生存的必备之物,比灵力还要宝贵,没有它简直寸步难行。
玉琼楼看他脚步一顿,面露难色,刚想告诉他我带了,你可以用我的,就见赵幕遮上掏下掏,在胸口处摸到了一件硬物。
赵幕遮掏出一看,是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虽然数量不多,也够用上几日了,师父叮嘱他不要轻易动用法术,连花销也替他想到了。
他抬头望天,此时东边朝阳正盛,看来还不是想师父的时候,他见太阳所处的位置有些熟悉,便问玉琼楼这里距离海边是不是不远,玉琼楼点头道,“不错,上虞镇距离东海很近,正是沿海之滨。”
赵幕遮轻笑着,看来师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舍不得,没准此刻正从银阙宫某处向下窥探他呢,这么着急的把自己送下凡,只是因为不肯面对内心的折中之策吧。
此刻,他知晓了师父暗藏的心思,心里仿佛有无数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他真想现在就回到天上,抱着师父再亲一次。师父那薄薄的嘴唇,让他既喜欢又害怕,像个无底洞般,吸食着他的灵魂,如果可以的话,他要一直与师父交颈亲吻,比水中出双入对的鸳鸯,还要缠绵几分。
“赵兄,你......你怎么了?”玉琼楼看赵幕遮眼神锐利,狼一样泛着绿光,试探着打断他。
“没什么,继续赶路吧。”赵幕遮恢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淡淡笑着,眼中包含的情绪,玉琼楼一点也看不懂。
直到这时玉琼楼才注意到,他这位新认识的朋友身上穿的是件纯黑的外袍,一点花纹也无,在这炎炎夏日里,显得沉闷又压抑,可是那布料又很柔软,就像一滴墨跌入水中氤氲开的卷纹那样,藏匿着深沉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