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我们品尝了美国式宫宝鸡丁,美国式西兰花炒牛肉,还有美国式京酱肉丝。全部肉类蔬菜都经过油炸再翻炒,纯粹应付美国人的口味,又硬又干又涩。茶壶里尽是茶垢,还没用过的玻璃杯上油乎乎的沾着可疑无名氏嘴唇与指纹的印子。
最后吃得大家都有气无力地翻白眼,唯美唯心吵吵着要去买pizza饼炸薯条。清晔只得匆忙结了帐任由钟寒天带着他们去快餐店。
我在美国的第一顿晚饭,依旧逃脱不掉倒尽胃口的结局。天意弄人,无话可说。
清晔开车送我回到住处,我站在门口挥挥手看她准备倒车出去。突然一群人影飞奔着经过。其中一个居然足尖轻点,踩上清晔的车前盖借力飞身跳过。夜里这群混蛋跟鬼魂似的,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晔跳下车看了看,车前盖上跟我的行李箱一样留下半只脚印,清楚的表明这些人都是些毫无公德心的神经病而不是鬼。
“要不你还是来我们家住吧。”清晔担心地说。
“你们家太远了。而且,你们家……,你知道。”我一口回绝。
“好吧,你自己小心。”清晔的车也消失在夜色里了。
我转身回到住宅里,第一时间冲进浴室里,重新把自己从头到脚又一次彻底地洗了一遍,然后敷上面膜瘫倒在床上。
我的日记上面本关于今天的最后一段话:
我们的第一天。
当你离开家人,到达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工作,学习的时候,你所经历的第一天,你还记得么?我在这里的第一天,是如此糟糕。我也许从今以后,遇到这里的人,都会问,你还记得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是怎样的么?我真希望能够找得到,有人的第一天比我糟糕,让我很不厚道地暗爽一把。
一宿无话。
木樨佳人与木屑跟班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以后将自己的脸收拾停当,从头到脚抹好防晒霜,戴上遮阳帽,在Erika竭力保持礼貌的注视中昂首走出家门,步行十五分钟到达学校。
我一路上不停地接收到无数怪异的视线信号。我早就习惯了。他们迟早,也会习惯的,习惯我这个人的存在方式。
进入教学大楼,我脱下帽子。后面猛地被人轻拍了一下“你好”,吓我一跳。回头一看:是加菲猫。
“你,能不能不要戴这种帽子?”
“为什么?”
“这么多遮阳帽,你为什么就非要选这种呢?”
“因为这个最适合我。”我的冲天怒火又开始酝酿翻腾着,“你管得真宽。”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三个小时后,这个校园里面人人都知道从中国新来一个对阳光极度过敏的女生。一点不错,我就是那个他们口中的faceless girl。
我知道这么个样子在公众场合大摇大摆走来走去效果惊栗,但是本人不介意,谁坚持要介意的话那就尽管介意好了,爱谁谁去吧。
这是一个崇尚个人自由的国度。
吃午饭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这个餐厅的建筑设计师简直就是故意跟我作对:三面通透落地大玻璃窗,白天到处都光芒四射亮堂得连个给我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阳光晒不着的地方坐下来吃午饭。大多数人成群结队地在室外草坪上的野餐桌椅上吃喝玩乐,谈笑风生。我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准备打开MP3听音乐,猛然听见平地一声雷:“嗨,桂花妹妹!!嗨,桂花儿!!”
我四处张望,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南腔北调地在餐厅里大喊大叫的。
一个橙黄色的身影哗啦从那边过来,定睛细看,原来是昨天的那个“上官剑”拎着一个塑料袋,追着一个女生在喊“桂花”。
实在受不了,我急忙上前拦着他说“请你安静一点。”
“上官剑”被我挡住,略一迟疑,那个女生一下子走远了。他愤怒地盯了我一眼,扭头就走。我看到他的塑料袋里有什么东西滴沥沥一路滴出来,他经过的地板和地毯,都被滴了一溜的水滴印子。
“上官剑”身穿橙黄色t shirt,鲜亮醒目慢条斯理地走到另外一个角落坐定了,打开塑料袋,拿出一个玻璃饭盒,隐约可见饭盒内里装满了汤面条。塑料袋里,晃晃荡荡地是饭盒里漏出来的汤汁。这些汤汁,再从塑料袋的小洞里流出来,就这么湿乎乎,油腻腻的滴滴答答零落坠地。等他把水淋淋的玻璃饭盒拿了出来,塑料袋顿时无依无靠瘫软在桌子上,袋子里的汤汁一下奔涌而出,饭桌上也淌了不大不小的一滩。
“上官剑”镇静自若地一把抄起沾满汤汁的玻璃饭盒,开始淅沥呼噜地吃着面条。老干妈油豆豉还有镇江香醋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嗯,海鲜上汤面,香醋,葱花儿,原本是挺不错的午饭。可是,海鲜的味道,让我发狂,我现在非常讨厌这种味道。再看看那人一身鲜艳明媚的色彩,跟他饭盒里头的煮熟对虾螃蟹肉毫无二致,果然是物似主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