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朝天阙》杀青那天, 尤映西返京途中被问及去年年底的那些事,恍如隔世。
入秋了,她穿着件灰蓝色的风衣, 版型没那么硬,敞开着, 垂坠在腿间, 露出里面的米白色开衫。深蓝色的牛仔裤裤管呈喇叭状,贴着白色的胶底球鞋。
尤映西像是还没从窦如翡的角色里走出来, 戴着线条冷硬的墨镜, 唇角平整, 神色冷淡, 向来最能流露几许温柔的眼睛也因镜片的阻隔而看不分明。
那声“檀杏死了你就没感觉的吗”是角落有人在吼,很快就被其他嘈杂淹没, 还有吵架骂人的声音。尤映西只匆匆一眼带过,她自顾自地往前走,是不愿回头, 也是不敢回头。
很多年前,她送给了对方一罐糖,后来,对方回馈了一罐糖纸折的星星。礼尚往来,她的心里终于也檀杏烫下了一道很难愈合的创伤。
为安全考虑,尤映西已经很久没有走普通通道,今天是出事以来的第一次,也难怪聚集了这么多人。
她变了不少,冷意像是攀墙钻缝渗进了骨子里,也有人说这是妻妻相,都是江晚姿传染的。
其实还是不一样。
当见到有个眼熟的粉丝递了封信,被安保粗暴地打开,尤映西伸手接过,稍稍驻足,笑意在向上微弯的唇角浮现:“好一阵没见到你了。”
粉丝也是话家常似的口吻:“哎呀,之前结婚度蜜月,太忙。”
明明是一脸的幸福,尤映西笑了一声:“恭喜。”
“西西你什么时候好事将近?江导还没求婚吗,她行不行啊?”
虽然很吵,但是旁边的粉丝也听清了,七嘴八舌地凑过来,尤映西哪怕都二十过半了妈粉也还是很多,一水儿地在嚷嚷别答应别嫁结什么婚……
巫澹澹听得直打呵欠,很想告诉这群人,钻戒都成双成对了,也就是公开场合没戴,板上钉钉的事。
尤映西顺手签了几个名,她的字还是练不出什么风骨,连笔签的尤字像是要飞上天。低着头,发丝垂落,说起这人,似乎有春风破冰,荡起一池的涟漪:“我们不太着急这个。”
这话里有说不清的安稳,是不用以婚姻作为枷锁也能共度余生的坚定。
引来会意的人一片嗑到了的起哄。
《长风渡我》就要上映了,尤映西在燕京赶了几个通告又马不停蹄赶电影路演,她的人气停滞一段时间,又迅速回升,但她本人并没有想往流量方向发展,还是死嗑演戏。没什么舒适区可言,她仍旧喜欢体会多样的人生,即便感兴趣的角色是个配角也想去试试。
秦颂陪着尤映西去了路演的最终站,坐在台下看她游刃有余回答各种问题,百感交集。
走过这几年,也明了是苦难塑造了她这般模样,但如果可以,宁愿她命途平坦。
哪怕因此没了这半份亲缘也可以。
等到晚上吃夜宵,多年不碰酒的人却破戒喝了半醉,不听劝。
尤映西悄悄往秦颂酒杯里兑水,冷不丁被她攥住手腕,心头咯噔一下,以为要被骂,秦颂却醉醺醺地说:“你之前交代那事儿,办妥了。”
矿泉水瓶悬停数秒,尤映西的记忆也搜寻了几回,想起是什么事了。
俞淑容留下来的那笔遗产,尤映西没动过,知晓真相之后失眠数夜,终于想好要怎么处置。
找一个可信的渠道,将这些钱用去资助家境贫苦的美术生。
水咕嘟咕嘟灌到杯中,尤映西眼睑低垂:“谢谢颂姐。”
秦颂上了年纪就不太吃油腻的食物,尤映西叫巫澹澹沿着这条小吃街买了碗清炖鸡丝面,也没吃多少,多半还是在喝酒。不知哪来那么多感慨,从初出茅庐带盛沛闯荡有多么不容易,说到相亲的奇葩见闻,倒在桌上之前是一句含糊的“你别总想着别人”。
在秦颂的语境中,这个别人可能是除尤映西以外的所有人。
尤映西看着不复清醒的她,轻轻地笑:“哪有什么别人啊。”
千不好万不好,俞淑容毕竟生养了她,给了她一个出生的机会,不然也不会遇到江晚姿。
这么做也算是了断吧。
尤映西的善良是与生俱来,也是有人浇灌。
尤伊暖是灯,灭了又有江晚姿的那盏亮起,即便是中间无人问津的那几年,身边也还是有闵又年陶欢欢之类的朋友。哪怕只是一灯如豆,对她来说只要能划破黑暗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