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方九思问。
顾雪岭点点头,又静静摇头,抬步走近山门,“下回吧。”
方九思便目送他进了玄天宗山门,他走得不疾不徐,又几分木然,一点点踏上石阶,走向熟悉的殿宇,背影略显寂寥。不,分明就是累了,小孩子家家,能寂寥什么呢。
方九思摇头轻笑,转身朝山下走去。
待他们二人背道而驰,宣陵方从山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雪岭,他也跟上去,却只是远远跟着,没靠太近,也没让他发现。
顾雪岭回到房门前,眉头忽而蹙起。
屋里燃着烛火,一个熟悉的人影被烛光映在窗纸上,正静坐在窗边书案前,应该是在等他。而隔壁,南宫清屋里一片漆黑,显然无人。
顾雪岭已料到屋里是谁,他深呼吸后,轻推开房门,刚步入屋中,果真对上南宫清带着谴责的眼神。
“可算是回来了。”
“师父……”顾雪岭抬起头,却忽然呆住,南宫清面前的书案上,这时正放着他出门前仔细藏好的那两片银白鳞片,而南宫清神色俨然不虞。
“师父,你怎么翻我东西?”顾雪岭问。他现在有点无法理解这样的师父,他一出门,师父就进他屋里翻东西,这还是他以前的师父吗?
南宫清同样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顾雪岭,“师父与你说过,这些东西带着妖气,你若真是喜欢,玩几日也罢了,你为何还留在身边?”
“师父。”顾雪岭难以遏制心头涌动的一个想法,不由毛骨悚然,“您以前,也常翻我东西吗?”
南宫清神色一顿,目光闪躲了下,而后先发制人道:“岭儿,师父上回见你心情不好,才没说什么,但今日你必须把这些东西扔了!”
顾雪岭与他师徒多年,怎会看不出来他在心虚。
顾雪岭摇头失笑,甚至是不可思议,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师父以前也会趁他不在时翻他的东西。
若说在以前,他或许不会多言,可南宫清这一举动,今日却成功让他感到厌烦了。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师父会是这样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他要有点什么隐秘,南宫清都会很清楚吧,师父这是要完全把控住他吗?
“不,我不扔。”顾雪岭反驳道。这是他头一回顶撞南宫清,他却不觉得自己该扔了那些东西,若这些东西不是娘亲的,师父又为什么要埋在衣冠冢下,让他祭拜了二十多年呢?可若是娘亲的,师父又怎能让他扔掉?
“岭儿,你不听话?”南宫清面色一沉,眼里仿佛透露出一丝受伤。
就好像在控诉着顾雪岭这个徒弟竟然不听他的话了。顾雪岭想起以往多年,每当他和南宫清意见相左时南宫清似乎都会这样。最终他会退让,为了不让师父生气难过,或是对他失望。但这次,顾雪岭会坚持到底。
“我不能扔。”顾雪岭固执道。
小徒弟鲜少有过这样一再忤逆的时候,南宫清一怒之下,便拿起鳞片,斥道:“岭儿,师父让你扔了是为你好,没想到连你也不听话了。罢了,你不扔,师父就替你毁了,反正这东西满是妖气,留着也没什么用。”
听了南宫清这话,顾雪岭刚到嘴边的质问便全都咽了回去。
南宫清立下的衣冠冢,不可能不知道他娘亲是谁,可他明知道那是娘亲的东西,还要毁了,顾雪岭质问他这些,能得到任何回应吗?
“师父!”顾雪岭急得一下红了双眼,根本来不及想其他,他慌乱之下,扑通一声跪下,“徒儿知错了,徒儿只求你这一次,你别扔好吗?”
这一举动也惊得南宫清顿时愣住,却见往日最是疼爱的小徒弟连跪带爬地朝他扑过来,按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时,眼眶已是红透了。
“师父,求你放下,别毁了它们,可以吗?”顾雪岭哀求道。
二十多年来,这一张脸南宫清几乎每日对着,是熟悉不已的,可眼前忽而一阵恍惚,他看着顾雪岭的脸变成了一张相似却陌生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同样哀求着,却也警告地看着他说——
请你放下我的孩子,别伤他。否则,你便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师父。”顾雪岭抱住他的手,放下自己刚才的质疑与叛逆,他知道南宫清喜欢听什么,又会为什么而心软,他便带着哭腔道:“我就要这两片,我只是看看而已,你就留下吧。”
闻声,南宫清恍然回神,看着这张自己熟悉的容颜。徒弟慢慢长大,一点点张开,与记忆中那个人的脸越来越相似,南宫清偶尔看着,都会心虚不已,乃至夜半惊醒,都似乎梦到那个人回来,向他索要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