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顾雪岭时，蒋二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有些别扭地小声说道：“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顾雪岭古怪地抬头看他一眼，他除了比往日安静了许多，眼底的光芒黯淡不少，却没一点要哭的迹象。
蒋二想起当年的自己，表示理解地给他递去一方手帕。“哭吧，我当没看到，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难过，我也不生气。我不会哭的，我又不是你，不会碰上点小挫折就偷偷掉眼泪。”顾雪岭用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蒋二，说出的话却再次气得蒋二横眉竖眼。
可听见他下一句，蒋二竟也心头一跳，鼻根酸酸的，又气又心疼。
顾雪岭低头揉着双膝，说：“我哭了，他们就开心了。”
蒋二欲言又止，看了顾雪岭好一阵，才咬着牙愤愤然地附和道：“没错，你就没必要为了那两个坏东西伤心难过，拿出大师兄的架子来，回了宗门后再慢慢折磨他们，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反正你师父最疼你了。”
他看上去都比顾雪岭还要生气。
顾雪岭面上看不出来半点生气，他眨巴眼睛，喃喃道：“坏东西？”
“不是吗？有哪家的师弟，会给师兄下断魂丹的？”蒋二气到无法自拔，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雪岭，“你当初就不该信他！”
顾雪岭没反驳，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底竟亮起了一缕愉悦的光芒，带着几分泄愤的快意。
“是啊，两个坏东西。”
蒋二重重点头。
顾雪岭眼底笑意很快消散，情绪复又低落下去。
“我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对我。”
顾雪岭没道明这个他是谁，蒋二听了，只认为那是叶景。
顾雪岭声音很轻，下一句低声呢喃，险些要被海风吹散。
“我以为能以真心换真心，我对他好，他也会对我好。”
这片海顾雪岭来过。那时，就是他带他来的。如今再看着这片海，约莫是心情不同了，顾雪岭从当初的好笑感动，成了现在的荒唐可笑。
足足七年，原来他才是宣陵眼中最可笑的傻子吗？
顾雪岭很想自嘲一笑，可却无力笑出来，他望着海面皎皎无瑕的明月，忽地觉得很无助，他跟蒋二说：“我想回玄天宗。我想师父了。”
从未见过顾雪岭这样，蒋二心一酸，一冲动便承诺道：“那就回去。我送你回去，你和我一起跟药老回去，那两个坏东西不敢怎么样的。”
顾雪岭慢慢抬起头，挑起眉梢看向蒋二。他有些意外。
蒋二反应过来也是黑脸一红，偏开头闷声说道：“反正是顺路。再说了，七年前你帮我大哥偷回来解药，我现在帮你，只是在报恩！”所以绝对没有其他意思，谁都不准乱想！
顾雪岭倏然笑了，由衷感慨道：“没想到到了这一天，陪在我身边的人会是你。蒋萧潇，你其实不是很坏，越长大越讨人喜欢了。”
蒋二总觉着这话有些古怪，一股难言的羞愤涌上心头，“胡说什么呢！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快给个准话，我和药老过几日就走了！”
顾雪岭眉眼一弯，虽说笑意不达眼底，却也能看出，比起刚才他的确已宽慰了不少，却摇了头。
“不必，不劳烦药老了。”
蒋二睁大眼睛，“那你要怎么回去？”
顾雪岭摇摇头不说话，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我自有安排。”他重新将藏了断魂丹的香囊挂回腰带上，眸光带上几分寒凉，“我不会死的。”
蒋二见他要走，也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这是回沧海剑派的路。闻言，蒋二眉头皱得很紧，“叶景不会真的要杀你吧？那你不是很危险？”
顾雪岭脚步一顿，忽而转身望向蒋二。就好似这是他头一次见到他似的，顾雪岭陌生而新奇地打量起蒋二来，末了，倏然扬起一笑。
“你想帮我吗？”
蒋二一眼撞进那笑颜，神思恍惚，竟险些被迷乱了心神。他撇开视线，忽略胸膛下急促的心跳声，瓮声道：“说了是报恩，不是在帮你。”
顾雪岭也没有去分辨这二者之间有何不同，他看着蒋二，说：“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再帮我一回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何时成了朋友了？”
蒋二照常嘴硬，他别扭地咬咬唇，不让人发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不过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顾雪岭思索了下，说：“去无忧城中为我寻一个人吧。”
与蒋二分开后，顾雪岭一人回了沧海剑派。他不打算再回去那处玄天宗弟子暂住的院落了。
他做不到心无芥蒂与想要他死的人同处一室。
可正如叶景宣陵所想，他除了这里，竟也没有几个去处可以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