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郎并未作答,只瞧着她篮子里的红章默默出神,说道:“还能再细致些。”
不等沈明芷再问,这女郎倒是勤快开了,将她的小摊面里里外外外擦个干净,食材分门别类放置好,连同那些没来得及放好的盆盆罐罐,瓷盆碗碟,一并归置妥当,转身就去洗一会要用的盏子,沈明芷细细想——
难道是原主认识的老友,难道是上元的亲戚......
“沈女郎!”夕阳日暮,晚霞相对,沈明芷猝然回头,正瞧见那袭破布青衫的孩童,那么小一个,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圆,朝气蓬勃的样儿。
沈明芷笑意浓浓,见他自己来的,张口问道:“丫丫呢?你堂哥家那个小侄女儿——”
名叫丫丫的女娃娃嘛,该是一张粉嫩的脸儿,扎着两个冲天的小辫子,唇红齿白,就像一只滚在糯米粉的白团子。
“她不是已经来了?”
栾树叉腰站在她面前,神气得很,小手一指后面。
麦色肌肤的女郎身过七尺,面容英气的与柔婉粉嫩沾不上半点关系,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胳膊上的肌肉若隐若现,看的沈明芷一愣。
那双眼定神望过来,半跪在地才能与栾树对视,女郎的眼神灼灼如火:“你什么时候才能忘记我的小名?”
看来今晚不能只炒几个小菜,得炖个肘子才行!
☆、有伙计了
“我是你小叔!”栾树今日看似心情极好,插着腰的手颇有派头。
别过脸去不看,那女郎转眼看向沈明芷,英气的眉又展开,道:“顾如一,女郎唤我如一就好。”
生意好,今日的沈明芷也轻松,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替她分担了不少,个子小的栾树帮她清洗盏子,力气十足的如一替她倒饮子打包。
若是,若是这两人再和谐一点,沈明芷估计会更感欣慰。
他俩就像那冷水遇上热油,整晚下来嘴皮子斗的磨下三寸去,平日里见栾树小小一个,性子也柔软,怎么遇上他这侄女儿气势这么足——
“你说话怎么这么样粗?温和些不好吗?”
“穿的乌七八黑,有点女孩子的模样吗——”
“哎哎哎你别离那么远倒饮子,烫到了怎么办!”
......
而不管顾如一如何回呛,迎接她的总是那句:
“我是你小叔!”
仿佛是命运的掌管,把嘴皮子不利索的顾家女郎气的两腮通红。
沈明芷笑着摇摇头,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平时里要忙上两个时辰的生意摊子今日生生快了小半。
这夜星起,云涌,月色一片大好,沈明芷带着这两个活宝边说边笑往家里赶,路过肉铺子挑了个肥美敦实的猪肘,说要做几个菜来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新鲜的包菜还带着水露,沈明芷利索的地将之大卸八块,一片一片撕成碗底大的小块,肘子上片下一块五花的来炒油,香的很!
葱姜蒜热油下锅,待到香吻浓郁加入撕好的菜,噼里啪啦炒得红火。
料酒酱汁豆豉趁着大火下锅,沿着锅沿浇撒,料酒的酒味便被炒了出来,油亮亮的五花和着翠绿欲滴。
一道手撕包菜便出锅了。
刚买来的猪肘,小火烤过之后蒸上片刻,葱段姜片和着各种佐料一齐放在锅里焖煮——个把时辰过去,一根柴火炖的稀烂。
沈明芷将锅盖掀开,味道飘了满屋。
烧火的顾如一抬眼,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实打实的惊叹:“好香!”
顾如一饿极了,一碗饭就这包菜肉块好不满足,吃得稀哩呼噜,边吃边赞叹,这包菜脆爽咸辣,这肘子软糯弹牙,娘子真是好手艺云云,再也顾不得别的。
半盏茶的功夫,栾树对着身边的如一抬抬碗,道:“再给我去盛一碗吧丫丫!”
顾如一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去盛饭,偌大的堂内只剩下栾树和沈明芷二人。
“娘子——”栾树从打满补丁的青布衫子里掏出一块布,灩红灩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将它递到沈明芷手中。
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还有十来枚铜板,一看便是存了许久都舍不得花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明芷定定的看着他,面黄肌瘦的小娃娃比不上同龄人长得高,忽闪的眼睛只看桌上。
“我娘今早没了,”他低着头,“讨债的说将我卖到宫里做粗使太监,说这么小的去了,或许还能值些银子......”
屋外起了风,按理说春天的风应是绵软温柔,可不知为何刮过窗户的时候,簌簌的仿若刀刃划过沈明芷的耳边。
“我答应了。”
“可我放心不下如一,她从小为了给我们家填窟窿,只做那些粗活,砍柴运货扛麻袋,做一日挣一日的钱连饭都吃不饱,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娘买药,替我们还债,活的没有半点女子模样,若是,若是娘家没了人,以后嫁不出去孤苦一辈子,怎么办,可若是摊上我爹那样的夫婿,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