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裴尚食道,“刘司膳性格开朗,对先帝又无非分之想,自然不会敌视菊夫人。倒是菊夫人一心恋慕先帝,因此,起初对刘司膳不免有提防之心。后来有一次,菊夫人生病,不思茶饭,先帝让刘司膳料理菊夫人饮食。菊夫人对刘司膳冷眼相待,但刘司膳毫不介意,仍然天天乐呵呵地过去,悉心照顾菊夫人,菊夫人对她的敌意才渐渐化解,后来,甚至帮助她与张太医见面。可惜,很快被先帝发现了,三人都受到了处罚。但此后刘司膳与张太医的感情倒愈发炽烈,终于寻了机会,逃出宫去……可惜他们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刘司膳的踪迹被齐太师宅的人发现了,他们把她押回宅中,据说,她很快被私刑处死了。”
虽此前已听说过刘司膳之死,但此刻再闻裴尚食提及,蒖蒖仍感怆然,嗟叹不已,末了又问裴尚食:“她被捕时张太医在哪里?后来也被齐家人寻到了么?”
裴尚食答道:“这就不知道了。我猜,刘司膳被捕时张太医不在她身边,而她必然会誓死隐瞒他的踪迹……而宫中人至今也不知张太医的去向。”
蒖蒖又问:“那菊夫人呢?她后来怎样了?”
裴尚食道:“因受太后忌惮,她自请出宫,后来不知所终,宫中传说,她被太后……唉,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从此杳无音讯。”
说到这里,裴尚食着意看蒖蒖,语重心长地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提醒你,宫外人称我们女官为内夫人,就是视我们为官家的人。事实上,无论我们是否侍寝,都不会有自己选择良人的自由,私下与外界男子亲近,是大忌,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日后你若有了心仪之人,不妨寻良机告诉官家,官家仁慈,多半会成全你。只是你切勿像刘司膳那样自作主张,有所隐瞒。私通之罪,任何君王都不会容忍,一旦事发,你们面临的便会是灭顶之灾。”
这一番长谈后,蒖蒖感念裴尚食关爱提点,处处侍奉,愈发上心。而裴尚食也发现,为她打扫厨房的小黄门拭擦调料罐后会对照着手中一卷图画仔细核对那些瓶瓶罐罐的位置。裴尚食接过图卷细看,见上面描绘的是橱柜中物品,各调料所处之处更是用文字注明,分毫不差。
裴尚食略一沉吟,便猜到了蒖蒖这样做的用意。蒖蒖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对她味觉的质疑,裴尚食也继续保持沉默,两人心照不宣,更有默契。裴尚食开始主动教蒖蒖厨艺,经常自己演示讲解一遍再让她如法烹饪,而不是仅让她旁观或品尝了再猜。蒖蒖厨艺因此再获进阶,对裴尚更是感激,视她如师如母。两人日常相处仍严守礼数,但心里对对方都觉亲近不少。
蒖蒖后来向裴尚食打听刘司膳当年在宫中有什么样的好友,想从中找到母亲的讯息,探知她旧事。裴尚食说:“刘司膳待人真诚友善,所以在宫中朋友不少,六尚内人中很多人都与她交好。”蒖蒖又问有没有跟刘司膳一样逃出宫的,“没有私逃的,”裴尚食摇摇头,但说:“被先帝或官家放出宫的倒是有许多。”
人选太多,蒖蒖又没了找寻的方向。从母亲私藏的刘司膳《玉食批》看来,她们很可能认识,甚至是好友。有时候传说中的菊夫人影子在蒖蒖心中一闪而过,想到刘司膳与菊夫人的来往,她忍不住猜:“如果菊夫人当年没被太后处死,会不会……”然而她很快否定了心底那个几乎异想天开的念头:菊夫人不是“一心恋慕先帝”么?又怎会与人私奔生下我。何况她那样娇滴滴被收藏在金屋里的冷美人,怎会像妈妈一样荆钗布裙洗手做羹汤。而且,妈妈根本不会跳舞呀,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妈妈的舞姿。
这年夏天,一位刚从外地入京的年轻男子又成了宫中内人们争相传颂的传奇。
去年冯婧拒绝参与设计聚景园后,柳婕妤向皇帝举荐了她的表弟,据说是位精于园林营造的人才。皇帝欣然接纳,召这位表弟入京。然而那表弟竟然不接旨,推辞说乡野之人才疏学浅,岂敢接此天家重任。皇帝再三邀请,表弟仍不来,只是看了宫中送去的聚景园图纸,略作修改,并向传旨的内臣说了自己的一些构想。内臣回宫后向皇帝及太后转述其思路,二位都甚感合意,太后便要皇帝一定要设法召他入京主持聚景园工程。皇帝让柳婕妤相助,柳婕妤遂亲笔给表弟写了封书信,表弟这才领命,于近日来到临安。
皇帝封他为从六品的将作监丞、宣义郎,与授予状元的初阶官职相若。这位表弟入京后除参加朝会外就是去北大内与太后及修内司勾当官商议聚景园设计方案,暂未入后宫探望柳婕妤,而曾在朝会上或北大内见过他的内侍和女官提及他容颜风度都赞不绝口,颇有惊为天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