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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朱棣驾崩,他抱着我就哭,这次他抱我,却哭不出来,也说不出来了。
我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又拍着他的背,所有的疑问化作一句:“若心里苦,你就哭罢,我陪着你。”
他用力地抱着我,摇了摇头。
“累了?”我又问。
“嗯。”
彼此相拥着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好像连时间在内,一切都忘了。
我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感受着他怀抱间传递过来的汹涌的情绪。
直到他臂膀力气渐渐松了,我说:“若不想说,就先不说了。早叫范进备了热水,我服侍你沐浴罢。赶路辛苦,明日又少不了劳累——除了大殓的礼,前朝后宫,也多的是事情要你拍板。”
他点点头,便任由我牵他去沐浴。
浸在浴盆里,他仍呆呆的,只是我为他搓洗完,起身要去取浴巾时,他忽然拉住了我手腕。
我叫了范进来添些热水,让他再多泡一会儿,我坐在一旁安安静静陪他。
虽然不知道他从离京到从坤宁宫出来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该怎么帮他,我默默坐在他身旁半晌,隐约明白眼前有一件自己能做的事。
或许,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别怕。”我说。
我拉过他的手,做成一个小时候做过的手势。
“大拇指是父母,食指是儿女,小拇指是兄弟,无名指是我。”
松开拇指:“父母会离开你。”
松开食指:“儿女会离开你。”
松开小指:“兄弟会离开你。”
剩下的无名指指尖,却怎么也分不开。
他像小时候那次一样,叹息似地说道:“嗯,别离开我。”说罢扳着我肩膀深深地吻了我。
丧期不能行房,他的吻里也并无任何情/欲,更像是一头遍体鳞伤的小兽,被巨大的痛苦所折磨,在乞求安抚。
第153章 缘故
沐浴完,用棉布绞干了他的头发,让他躺在床上晾着。我坐在床沿,拿篦子给他一下一下给他梳开,还没等梳完,他就睡着了。
他是身心俱疲了。
我也去洗漱更衣,回来守着他,一边用布去沾他头发上的水,一边想心事。
看黑蛋的样子,大概皇后已经将皇帝驾崩前的情形告诉他了。
可若只是这些,他应该不至于心累到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出。
“若微……只要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忽然听见他说。
我刚要接话,他轻轻地打起鼾,呼吸又匀了。
我凑近一看,仍在睡着——原来是梦话。
不免心下感慨。
摸了摸他头发,已经干了,于是吹熄了灯,爬上床在他身畔窝着。
提心吊胆牵肠挂肚这么多天,我也累坏了。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安许多。
或许会有一些坎坷在未知的前方等着我们,但我相信两个人携手,就一定能跨越一切。
沉沉一梦。
凌晨时分,听见身旁有动静,迷迷糊糊张开眼,见黑蛋起身要下床。
“去哪?”我嗓子犹含含混混的。
“吵醒你了?”他回过身来,低头亲了亲我:“再睡会儿罢,我哪儿也不去。”
“那你便陪我躺一躺。”我说。他连日累,该多休息,就算不睡,多躺躺也好。
“好。”他依言躺回来,轻轻帮我打着扇子,像是要哄我睡。
我见他迟迟不肯说正事,便忍不住开口道:“胡氏在信里说你病了……”虽然他看着并无病容,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话还没说完,不料他竟低声问我:“若微,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娘设计害死了爹?”
我大惊道:“怎么会?我是当场看着爹抢了贵妃敬给娘的酒喝下去。娘难道还能料到爹会这么冲动?”
黑蛋道:“娘最初给我的说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我回来越想越觉得,也太过巧合,就好像让我不要离京太远,就是为爹驾崩准备的。”于是告诉我,他离开京城之后路上发生的事,包括胡善祥对他说的话,他后续的安排,以及一路上所见所闻。
他竟真的根本没去南京。
我一时无语,黑蛋以为我是不高兴,忙道:“并非有意瞒你。直接与你联系,动静太大,怕被锦衣卫盯上。我也没料到母后竟从头到尾将你蒙在鼓里……”
“我明白,并不生你气。”我说:“母后原计划,是用当年权妃案的手法,只杀郭贵妃。这个法子十拿九稳,我想她应该没必要再动用其它的办法。只要杀了郭贵妃,瞻垲、瞻垍、瞻埏便彻底没了夺嫡的资格,母后何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弑君呢?杀郭妃就算失手,也罪不至死,可若弑君未遂,那便是将咱们一大家子连根拔起……”就算不论帝后夫妻情分,单论利益,皇后也没有直接对皇帝下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