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想分辩,又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她,只低眉顺眼道:“嫔妾多年受太子宠爱,只是想为太子尽一份心力罢了。若母后有为难之处,或是有所考量,不便向父皇陈情,还求母后准许嫔妾去太子身边侍疾。”
“有太子妃在就够了。难道你还会医术不成。”
噎得我无言以对。
胡氏对黑蛋有心,应当不会去害黑蛋。照料病人的事,她还是做得来。
那么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亲自去?
黑蛋不在,我不愿与皇后起摩擦。尤其当下正是该团结一致对外的时候。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连日来与皇后还算和睦,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戳中了她的痛处,引发她狂怒。
皇后似乎也有意缓和适才紧张的关系,温言道:“你牵挂他自是分内应当,只是多你一个未必有用,况且孩子们也离不了你。你既然不放心,勤写几封信去问问,来了回信,也再拿给我看。”
“嫔妾遵命。”
四月十七日至二十日,皇帝亲往昌平拜谒长陵。
期间郭贵妃曾几次宴请皇后,都被皇后托病拒绝。
等皇帝回銮,听郭贵妃说起此事,起初还觉得皇后是真病,听枕边风听多了,吹得耳根子软,又见坤宁宫膳食如常,于是也心生不满,以为皇后欺负了他的宠妃,不如以往大度容人。
然而皇后只是口头自责,照旧各种托辞不赴郭贵妃的宴。
皇帝对皇后不满,牵连黑蛋。皇后将黑蛋生病一事告知皇帝,皇帝也只是允许黑蛋放慢行程而已,并无召回之意。
甚至还以为是黑蛋故意拖延,不肯赴南京。
我几乎每天都给黑蛋写信,每次回信都是胡氏,便可推知黑蛋的病没能好转。
皇后忙于与贵妃争斗,见着信,反应也很淡。
她和贵妃已成剑拔弩张之势。皇后以中宫之权裁撤郭氏的待遇,郭氏后脚就向皇帝撒娇讨赏。
结果是皇帝先不顾礼部反对,逾制册封郭氏的祖母严氏为莒国夫人。
后来又有诛杀曾在永乐年间勾结赵王的内侍黄俨,将抄家所得财产全都赏给了郭贵妃的亲弟弟郭玹。
各种给贵妃本人的赏赐恩宠,不必说,自是铺天盖地。
有皇帝在主子背后撑腰,郭贵妃宫人的气焰便没人压得住。虽然两位宫斗的正主之间王不见王,两边的宫人却时常口角。
后妃二人水火不容,宫里宫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虽然不用直接介入长辈间的争斗,却要约束东宫各色人等,再帮着老三小五清理不安分不可靠的差役下人。
还要心惊胆战地照看嘉兴和三个孩子,生怕被有心之人乘隙暗害。
我心里一根弦从早到晚紧绷着,片刻都不敢松懈,夜深人静独眠,想起黑蛋,又是担忧心疼,又是想念,兼着想要依赖他却依赖不上、只能靠自己,满肚子的委屈苦楚,不免化作泪珠儿落下来又往自己肚子里咽。
直到五月初十。皇后千秋节。
第147章 【点击26万加更】(张皇后番外)尘归尘
(张皇后视角)
“算是我自卖自夸吧,”面前的贵人话音柔婉:“世子虽然不算高大英俊,却也不丑,最主要,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定会对你好的。”
她说,若我介意世子腿脚之疾,便给我一笔银子好好送我回家,并不勉强。“婚姻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不能耽误你一生。”
我福身答道:“民女愿意留下。”我自负聪明美貌,来选秀,就是要入王府的。入府,就是要做这府将来的主人。哪有中选又走了的道理。
燕王妃笑得十分和暖,拉过我的手,将金镯套在我腕上,又在我头上笼了青纱,将我的手合在她掌心握着,笑道:“好,那咱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她没有说谎。
婚后的那几年,世子确实是温柔的。再没有比他更宽厚易处的人了。
我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他样样都体贴。两人独处,情浓时,还会说些做小伏低的话儿哄我开心,毫无天家子弟的架子。
可他对谁都温柔,即便是小叔子们欺负他欺负到头上,他也决不还手。
一味忍让并不是我的作风,我心里隐隐嫌他软弱,但为着宽慰自己,只好想道:人好成这样,将来就算我年老色衰,也不会对我太差吧。
他这副性子,与他母亲如出一辙。
燕王妃——也就是后来的仁孝皇后,我的婆母,有一种与她身份和聪慧不相匹配的单纯。
明明在外是能登上城墙守北平的女中巾帼,不可能不懂人心幽暗、人世炎凉。可回了自己家里,她好像始终觉得,夫妇天然就该相爱,兄弟天然就能和睦——明明天家最缺是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