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说,慕云铎十五月圆之日便会醒来。”
“十五,岂非两日后他便可醒来?”慕衍神情凝重,他知道,中了这蛊,孟漓所说的月圆之日的醒来一定不会是真正的“苏醒”。
“是,但他至多只能醒来三个时辰,且醒后便会有万虫噬心之痛,三个时辰之后便会再度进入昏死状态。每一个月,他苏醒的时间便会递增,六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两日、五日……直至完全醒来,若此蛊不解,他将会时时刻刻受这噬心之苦,而胸口的蛊毒也会渐渐蔓延至全身,直至整个人最后熬不住,被完全吞噬,这就是淬心蛊所谓的‘生不如死、醒不如梦’。”
“有法子可解吗?”话几乎是从慕云漪紧咬着的牙缝钻出。
“我只能尽力做到让他在醒来时减轻痛苦,此外,素日里我都是医治病患快些醒来,如今我应当是尽量让他多多沉睡,而治愈一事,除非找到下蛊者,否则此蛊实是无解。”
慕云漪心痛的上前握住弟弟冰凉的手,闭上双眼仿佛便已看到弟弟醒来发作时痛苦不堪的样子,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睁开了眼睛。
慕衍看着此刻的慕云漪,犹豫再三,将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真相以及下蛊的人。”
慕云漪无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有下人扣门道:“公主,宫中来人传您进宫。”
慕云漪定了定心绪,起身走出房门时已经恢复她那波澜不惊的面容,“知道了,待我换身衣裳就随他们进宫。”
“臣女慕云漪拜见皇上。”慕云漪在大殿中央向东陵巽行稽首礼。
第一次觐见时,慕云漪并不曾行跪拜大礼,是为当着全东昭乃至天下人的面前表示西穹的姿态,纵然是议和,也绝不放下西穹的尊严与体面。
而之后便有所不同了,自己名为做客常住东昭,实则是质子,东陵巽也便是慕云漪的君上,故而从此次开始她在东昭要知分寸、明进退的第一步便是行大礼。
东陵巽非常满意慕云漪的举动,见她实实在在的叩拜下去后,抬了抬手道“无须多礼,起来吧。”
慕云漪缓缓起身后颔首道:“不知皇上今日宣臣女进宫所为何事?”
“安和啊,如今你我两国和平止战,而贵国也同意撤兵,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此战之前,毕竟西穹已经攻占了沣城许久,沣城及周边各个村镇小城都有西穹驻兵,现下虽然主城里的士兵大多遵旨撤回,但是仍有部分驻兵分散留驻在沣城的边界的小镇。”东陵巽话音一提,“今日叫你进宫,便是为了西穹彻底交接撤兵一事,如今方才止战,双方都极其敏感,稍有不慎就会再起风波,何况你我两国有意修得共好,万万不能强硬驱赶。”
“是,既已议和,我西穹理当第一时间全部撤离,如今尚未全部撤离大约部分驻地消息闭塞或是尚有兵建事宜未完成,想必很快他们便会奉旨撤回。”
“朕听闻,其余城镇上的余兵很多一部分是曾经顺亲王慕霆麾下的兵队驻派,既是你父亲的人,又只是部分余兵,实在无须兴师动众,舍近求远,便劳烦你两日后走一趟,将贵国与我东昭议和意愿说明,让他们退兵便是,都是你父亲的部下,我想你去之后,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这前去沣城让父亲的旧兵撤离本是无甚大碍,他们对父亲忠心耿耿,如今不肯退兵也无非就是不认可慕凌的旨意,若慕云漪过去表明如今情势,说服他们韬光养晦、静待机会,他们定可以理解。只是两日后是月圆十五之日,依孟漓所说孟漓应当会醒来,偏偏这时自己起程,便无法陪在弟弟身边。
见慕云漪不语,东陵巽问道:“怎么,可是有何不便?”
慕云漪心下暗想,眼下确实没有何时的理由推辞,弟弟中蛊的现状她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何况还牵扯到北羌,加之自己若是拒绝,那么便会是慕凌方面派人前去勒令退兵,那些都是父亲的旧部,若到时候真的起了什么矛盾冲突就真的难以保全他们了。
“回皇上的话,事关两国议和事宜,臣女义不容辞,定当不辱使命。”
“好!朕果真没有看错人。如今沣城百废待兴,我指派了云麾将军苏彦两日后前往沣城,领兵协助新城主进行重建事宜,你便跟着他的军队一同前去罢。”
慕云漪原本以为自己如今已经可以在遇到任何事情时都可以平静至之,却不曾想骤然听到那个名字时,慕云漪的心还是停跳了一刹。
苏彦。
正是那块残布的主人。
自一年多以前,因为慕云漪要随军队出战南苍国一事与苏彦大吵了一架后,他们二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如今时隔不过一年多,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似不再对立的两人,却有了更多的阻隔和更远的距离。
慕云漪似是苦笑,又似自嘲:“除了陌路,你还指望以什么身份和立场与他相处呢?”
第6章 女将
转眼便是两日后,此次去往沣城不知需要多久,慕云漪握着弟弟的手,却仍不见他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不由得忧心。
“依孟漓所说,至少要到正午后,世子才会醒来。”慕修知道即将启程的慕云漪此时有千万个不放心。
“好,府里一切就交给你了。”
“府中应无大事,而世子也有孟漓看顾,反倒是你,真的不用我陪你一同前去吗?”
“我是奉了东昭皇命前去,应当没有人敢会为难我,且留在沣城的余兵大多是父亲的旧部,只有我亲自去他们才能放下戒心,云铎未醒我终究是悬着心,只有你在他身边,我才可以安心。”慕云漪定定地看着慕修,眼中是托付之意。
如此这般,慕修怎还能拒绝,只好点点头,转身将她的行囊拿起,“时间不早了,走吧。”
从上陵城去往沣城的路途不算短,本该乘坐马车出行,慕云漪实在不习惯马车的温吞,以节省时间为由,提出与将士一同骑马出行,众人皆知这位安和公主曾是西穹赫赫有名的女将,骑术自是不在话下,见她利落的跃上马身,身为公主却毫不骄矜,士兵们对这位“敌国”来的质子公主倒是突然有些另眼相待。
骑马行在最前面的苏彦,从慕云漪下了马车到她独自上马,目光全程盯着她,而她却除了刚出城时疏离客套的跟自己相见行礼后,便如几日前在大殿上一般,再无任何言语和回应。苏彦无奈,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继续前行。
思量之下,没有了马车的笨重难行,苏彦选择带兵队避开官道,走那条他熟悉的西行小道,此路虽然有些狭窄不平,但距离实则短于官道,骑马前去可省去不少时间。
慕云漪骑马行在队伍中间,队头转向这条小道时,她猛然发现,竟是这条路……不光是苏彦,她对于这条路亦是熟悉不已,上一次她与苏彦悄悄相见便是来往于这条路......
不经意的,她的目光撇过最前面苏彦挺拔的背影,下一刻她便立即收回了目光,似是被发现了什么一般心虚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初秋的空气带着几分凌冽,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企图以刺入鼻腔的冰凉来让自己镇定,然而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终是打乱了她的思绪,过往的点滴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肆意侵涌而来......
四年前,秦晟沦为东昭战俘的消息传来时,慕云漪正百无聊赖的参加一次宫中夜宴,从来与其他公主贵女无甚可谈的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独饮佳酿。
这次东昭与西穹在稷原山脉附近的战斗已经持续三个月之久,双方僵持不下,但这次由于秦晟的冲动被俘为人质,西穹军队没有了先锋将领,退到了骁平关关隘以北,等待朝中指令。秦晟是慕霆麾下一员猛将,自小身量高猛,力大无穷,骁勇异常。
“混账,东昭竟如此猖狂,俘虏了皇弟一手调教提拔的秦晟!”慕凌拍案怒斥,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顺亲王慕霆,宴席上众人即刻噤若寒蝉,知道皇帝有意在奚落顺亲王。
皇帝慕凌早想一一铲除慕霆手下的得力干将,但在西穹境内终是难以动手,此次东昭倒是替自己行了方便,他大可不必真心营救,可若是真正放任不救,又实在是丢失西穹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