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另外两个人是谁?”
“跟着到了西穹的便是如今莫衍身边的贴身暗卫,念柏,至于另外一个在东昭暗中联络所有关节之人,我至今不知其身份究竟为谁,只知道他应当至今身在东昭,替淑贵妃打理所有给儿子留下的财产。”
“淑贵妃的财产?”
“是,当初淑贵妃被禁足之后,在宫里被赏赐的珠宝金银虽然全部被收走,但是当年东陵巽与淑贵妃刚刚团聚时,为其在东昭置下许多田产、私铺,直至出事也未曾收回来。”
“哦,怨不得‘莫衍’出现时总是挥金如土,慕修可不这样儿。”容月耸了耸肩,转而问道:“话说回来,这个念柏我也曾见过两次,年龄似乎比莫……慕修还小,为何派了他去?此人是何来头?”
对于莫衍和慕修这两个身份,容月始终觉得别扭,而慕云漪似乎已经可以无比自然地提及和转变。
“莫衍随母亲回到上陵城的第一日,在大街上见到了比他小了两岁的念柏,彼时念柏父亲病重在床,母亲早已离世,为救父亲,他卖身求医,莫衍见他实在可怜,可那时尚未入宫身上根本没几文钱,只好将东陵巽送给自己的一枚玉佩当了银钱去医馆请大夫看念柏的父亲。”
“所以念柏的父亲痊愈了?”
慕云漪摇了摇头,“他父亲患的消渴症已拖了太久,最终大夫仍旧无力回天,彼时已经入宫的莫衍始终不忘关注念柏,闻讯后便立即托人送了一袋银子出宫给念柏,安葬父亲。”
“原来他们之间有这样一段渊源。”容月了悟,“雪中送炭、救命之恩,念柏必会以命相报。”
“是啊,所以淑贵妃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念柏,其一,莫衍与他有恩,第二,他无父无母已毫无牵挂,跟去西穹再合适不过。”
“可在西穹这么些年,我并不知道还有念柏这个人存在,他应当跟慕修形影不离不是吗?”
“不,你想错了,淑贵妃找到念柏时,念柏表示愿意以自己一命换莫衍一命,但是淑贵妃对她的嘱托和诉求只是让他,远远跟慕修生活在一座城,几个月去看瞧他一次即可,不论他境况是好是坏,除非涉及生死,否则绝对不可接触或靠近,毕竟念柏也是属于慕修‘上一世’的人。”
容月暗自心惊:“淑贵妃当真心思缜密,不让慕修与过往有丝毫重合的可能性。”
“是啊,念柏提前到泫音城安置下来,等待慕修,可是在原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六日仍是不见人影,念柏察觉到不对劲便去寻找,才知道慕修在路上出了意外,护他的商人死了,而慕修也不知去向,他一面通知上陵城一方,一面在泫音城周围寻找,半个月后终于在七刹街找到了已经被养父买走了的慕修。”
“依照淑贵妃之嘱托,念柏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对吗?”
“是啊,所以念柏这些年便悄无声息地活在泫音城的某个角落,每一两个月悄悄去看慕修一回。”
“皇陵后山救走慕修且移花接木便是念柏的手笔。”容月有几分肯定的意味:“嗯,手法倒是不赖。”
“念柏当时的举动应当是早有部署。”慕云漪目光似乎飘得很远,“我猜想,自我成为质子,与慕修一同出现在东昭之后,淑贵妃当初埋在上陵城的那条线便重启了,在那之后,他们就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也许慕修身上的秘密或许有一天会再次见光,所以提早做了许多准备,包括时刻准备着‘让慕修’在世上消失。”
第468章 无庸出手
“于是他们带走了慕修,被替换来的那具尸体,我们谁都没有察觉。”
“当初太子翊找的替身是本就将死之人,而念柏就没有这么仁慈了,他和上陵城的那位,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便是保护慕修,所以很多时候,人命、道义在他们心中的界限已经十分模糊。”
“所以那替身……”
“那是早就被找好的一个‘储备替身’,不仅身形和样貌与慕修相似,连身上的疤、手上的茧,都被最大程度的‘复制’,所以哪怕替身没有被烧到面目全非,旁人都很难察觉。”
容月倒吸一口凉气,原本随着莫衍成为了慕修、太子的刻意抽离以及淑贵妃的死亡,十年前那场谋局就该告终,可谁能想到十年了,那盘棋局始终未曾结束,更是随着慕修的“死亡”而重新开启。
“后来念柏带着慕修去了哪里?当时就算没有真的被大火伤到,慕修在皇陵受的伤也不轻。”容月依稀记得,当时慕云漪因慕修死亡而一蹶不振地那段日子,几乎每一天都在重复对容月讲述着在皇陵之中,慕修是如何因救她而身受重伤,而令她最内疚的是,那几处最致命的伤口便是慕云漪亲手刺入的,“何况你方才说,要唤醒那双生蛊的关键,在于另一半血珀不是吗?”
“是啊,彼时血珀远在东昭的冷宫之中,慕修当时已是危在旦夕,根本不可长途跋涉,而事发突然,香盈也还不知道慕修当下的状况,念柏着人去通知,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来日,所以在等待血珀到手之前,无庸先生是唯一的希望……”慕云漪忽然微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对接下来所讲之事做着准备。
容月不语,她静静地等待着慕云漪调整,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再次复述一遍的慕云漪,绝对不比自己这个听者轻松,甚至,每一次回想、每一次提及,对于慕云漪来说都是一次次对内心的鞭刑。
良久,慕云漪缓缓睁开眼睛,开始讲述雾隐峰草庐内发生的一切……
彼时的无庸先生,尚不知慕修的另一重身份,但他是认得慕修,所以当念柏带着慕修出现在雾隐峰时,他并没有行卦阵阻拦,派人下山助念柏顺利进入草庐,见慕修这般模样半句话未讲,立刻为他诊治。
而那时的慕修不仅身中剧毒,更是因脊椎骨被扯出、筋骨断裂,几乎已经没了人形,无庸无奈惋惜道:“慕修这孩子,怕是不成了,老夫便是用尽这身医术,至多能让他走时不那么痛苦,哎……”
念柏似乎早已料到,十分镇静,上前对无庸道:“神医,若他身上早被中下了双生蛊,如何?”
“双生蛊?”无庸听到这三字,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你是说北羌失传已久、百年前大祭司用来控制圣女的禁术,双生之蛊?”
“不错。”念柏知道,当今世上听过双生蛊之名的人本就不多,而知其来历之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无庸必然是知道其中关窍之人。
得到念柏的肯定,无庸定了定神道:“若你确定他身上被埋下双生蛊,老夫或可一试,强留他一命。”
念柏原本对雾隐峰之行的期望,只是能够为慕修续命十来日,以等到他亲去将巫女血珀取来,却没有想到得知双生蛊的存在之后,无庸神医直接便可救人。
念柏激动地扑通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道:“多谢神医救我家主子。”
“先不要谢的太早,只因现在慕修的情况刻不容缓,老夫先替他续命,待救了他以后,老夫需要你将他原本的身份,还有一切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地讲与我听。”说到这里,无庸苍老的双眼忽然变得锋若刀刃,“你应当明白,老夫可以救他,亦可再让他死。”
“神医放心,待主子得救之后,小人自会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全部告知于您,绝不会有半分隐瞒欺骗。”
“去门外等候吧,待老夫先为他接骨复位,随后再解蛊。”
念柏退出房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双脚双手忽然瘫软无知觉,就那样痴痴地跪坐在了地上许久。
事实上从皇陵后山看到主子浑身血肉模糊、脊骨被拉出的模样,他已经慌了神,可眼下他念柏就是主子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他怎能慌乱?于是他强迫自己不能让恐惧溢出哪怕是半点,放空大脑一心只有上雾隐峰。
直到方才见到无庸,他说出那一句:“老夫或可一试,强留他一命”,念柏这一路上悬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将头埋入双臂之间,不禁大哭起来:“主子,念柏挺下来了,主子您也一定要挺住啊……”
论起来,岐黄之术与蛊术不论从起源、法门、目的性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上古之术,而从医之人有一从祖上传下的规定,那便是不可碰蛊。所以无庸这大半辈子,虽于医术与毒术之上的修为早已上无可上,却始终不曾因好奇研究蛊术,更是拒绝诊治中蛊的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