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衍转身去拿药膏和新的棉布条,其实他不过是想要避开弟弟这一刻的眼神,他不会放过叶阳侯一家,可叶阳侯是弟弟的血亲也是抹不掉的事实。
“杀人偿命,这本就公平的很,可那毕竟是我的外祖家,是我的血亲,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杀了他们。”东陵翊神色坦然而平静,缓缓说着:“我身上也流着一半叶阳家的血,这个债,我来还!”
下一刻,东陵翊忽然拽开胸口的棉布,伸出手猛然抓向伤口,将手指深入伤口并外向拉扯。
“唔……”
“小翊你疯了吗!”
莫衍甩开手中的药罐,去拉住弟弟的手,可是晚了一步,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开始往外冒血,边缘被撕裂出一道更长的口子。
“哥,这太子之位占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莫衍神色慌乱,而东陵翊却无比的平静。
“我从来没有想要夺走你的太子之位,从来没有……小翊,你为什么这么傻。”
“可你本就该是东昭的储君,父亲的嫡子,我不想做什么太子,我只想当你的弟弟……”东陵翊努力地对哥哥笑着,如同小时候每一次见到他一样。
“我也只想,做你的哥哥,看你长大,成为东昭最优秀的君王。”莫衍看着弟弟愈发苍白的脸和唇,仿佛看到了他的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莫衍耳边开始回响起无章无序的轰鸣声,那其中有一道尖细的声音似乎在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的执念根本是错的,是不是自己不该复仇?就是因为的出现,才逼死了弟弟……
东陵翊一息尚存,却仍旧敏锐地东西到了莫衍的心思,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缓缓放在了哥哥的手掌上,“哥哥,你不要自责,就算你没有回来,我也会去找你,天涯海角,这辈子我都是要见你一面,将这太子之位还给你的。”
“小翊……哥不会让你死的。”尽管如此,莫衍比任何人都清楚,方才自己出刀,是没有留下任何存货的余地的,他只当这戴着面具之人是叶阳峻,哪里会给他活路?而他的短刀上更是淬了剧毒,伤及脏腑且不说,便是这毒,也是难以解开的……
“我带你回宫去,不,我去旁边镇上找大夫来!”在这里治疗条件有限,现在唯有找来足够的药材,并且进行施针,才可能有希望,而奔波回宫恐怕东陵翊的身子无法承受,如今之际最快的办法便是找临近镇子上找医馆寻药。
莫衍起身的一瞬,东陵翊再度叫住了他,“哥,你别走……”
“哥哥很快就回来。”
东陵翊摇了摇头轻叹道:“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用我的命换叶阳家一条活路,等你继承皇位后,就把叶阳家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上陵,好不好……”
“不,不可以!这储君之位,哥哥不要,哥哥只求你活着!”
然而东陵翊已是气若游丝,眼神变得迷离而飘忽。
“哥,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好不好?只是不要投生在帝王家……就在普通百姓家,你还当哥哥,我做弟弟……你说过要教我爬树弹弓捉鱼……”
“小翊……小翊!”
莫衍摸着弟弟的脉搏,虽然薄弱,虽尚有跳动,于是压下内心的痛苦和惊恐,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小翊,哥哥一定会救回你。
男孩闻声也跑了进来,看着床上躺着的东陵翊,眼睛里的光彩逐渐褪去,直至暗淡。
“他,他……”男孩声音有些颤抖。
“来帮忙,他活着!”
男孩连忙点了点头,将一旁的棉布一条条地叠整好递给莫衍。
莫衍用棉布按住东陵翊的伤口,然而这一回,血流出的速度更快,仅剩的干布条很快被换尽,小男孩已经找不到多的棉布。
第439章 各自安好
正不知如何是好,小男孩看到衣橱里那件叠得极其平整的麻灰色短褂,那是母亲前几日为他生辰缝制的新衣,虽然生辰已经过了他仍旧没舍得穿。
回过头看着坐在床头的男子双眼通红,按着弟弟胸口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男孩仅仅犹豫了一刹,他便一把抓过衣裳回到床边。
“没有干净的布子了,用这个凑合一下罢。”说着,男孩将衣服递给他。
而莫衍也没有多想,拿着衣服扯成一块块散布。
“嘶……咔……”
衣裳被撕裂的声音在男孩的听来十分刺耳,可他仍旧没有停下手,默默地在一旁帮忙。
血一直在流,浸湿了数不清的布子,莫衍一块一块的换,直到出血的状况渐渐再次停滞,莫衍在伤口涂上了男孩拿来的药粉,用布条缠绕住。
而此时,一旁的水盆里已经堆满了被血染透的布子,男孩母亲为他做的衣裳早已看不出样子。
“他没事了吗?”
莫衍摇了摇头,男孩家中的药膏不过是止血化瘀之用,对于寻常的猎伤刀伤尚可,可对于莫衍这戳心窝子的毒刃,便无用了。
“那……我去隔壁村子上寻大夫?那里有个刘老大夫,我们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里但凡有重病都会请他……”
“不必。”莫衍打断了男孩,东陵翊的脉搏已经十分微弱,不论是请就近的大夫还是去宫中寻求帮助,都已来不及。
男孩看着莫衍,见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慌乱,神情反倒变得决然而坚定,仿佛已经暗暗做下什么决定。
接着,男孩便看到莫衍从胸口摸出那串璎珞,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精致美丽的东西,从前他见过的最宝贵的东西大概便是母亲妆匣里那枚素银簪子,是当年爹与娘成亲时的聘礼,娘从来不舍得带出来,小时候弟弟偷偷拿出来玩,还被娘狠狠地揍了一顿。
但是男孩不解,莫衍在这时候拿出这璎珞是何用,毕竟这物件再如何美丽也不是灵丹妙药呀!
“去门外帮我守着,好吗?”
男孩将目光从璎珞上收回来,愣愣地回答:“好,我这就去。”说着便跑出出将门关住,一动不动地守在外面。
过了约么大半个时辰,已近黄昏,门才被推开,莫衍走了出来。
男孩够着脖子看了看屋里,男子的弟弟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再看着眼前满头汗珠,唇色苍白的男子,不知方才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明明男孩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他无事了。”
“真的吗?”男孩双眼一亮,仿佛里面获救的是自己的亲人。
莫衍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坐在院里的木桩上,问道:“我叫莫衍,你呢,叫什么名字?”
“彭乐,我弟弟叫彭安。”男孩说了自己名字之后,刻意提起了自己亡故弟弟的名字。
“安平喜乐,是你爹娘对你们的期望。”
“是啊,只是这名儿似乎起反了,弟弟从小欢欢乐乐的,却在五岁时遇了难,被野狼咬死了,哪来的‘平’又哪来的什么‘安’。”说着,男孩的目光暗淡下来,“而我,弟弟没了之后,我便再无半点喜乐了。”
“所以你听到这是我弟弟时,便心软了。”
彭乐点了点头,“失去弟弟,会很痛苦。”
夕阳下,莫衍看着彭乐的身形,那样落寞、那样悲伤,“很痛吧。”
“是,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被野狼咬死的是我,我只想要弟弟活着。”
莫衍回过头,透过门框看着屋里昏睡着的东陵翊喃喃道:“是啊,想要他活着。”
“彭乐,你爹娘呢?”
“爹娘进山打猎去了,每年这时候,他们都会进山猎些狐兔,回来剥了皮毛去镇子上换卖。”
莫衍了然,怪不得这么晚了都不见孩子的父母回来。
“彭乐,再帮我一个忙可好?”
“你尽管说吧,莫衍。”经过一同救治了莫衍的弟弟后,彭乐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人已经成了朋友,所以下意识便唤了他全名。
而莫衍对于彭乐直呼自己的名字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反倒十分欣然,“我弟弟已经没有大碍,大约两三个时辰便可醒来,你帮我照看他,可好?待他醒来,喂他喝下一大碗水便可。”
“那你呢?”彭乐听出了些许不对劲。
“我有事,要先离开了。”
彭乐站起身紧张关切地盯着莫衍,“你要去哪里?是要去找你们的仇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