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姐姐的呼唤,慕云铎先是一惊,后立即低下了头,似乎不敢直视姐姐。
慕云漪觉察出了不对劲,于是靠近弟弟,语气放缓后再次唤了一声:“云铎?”
慕云铎仍旧没有吭声,反而将头埋的更低。
顾不得许多,慕云漪上前拉起弟弟的手臂,抬起他的头,便看到了一张带着红肿淤青甚至还有点血迹的脸蛋。
“谁干的?”慕云漪心中腾起怒火,宫中的小主子慕云铎可以动得,而她慕云漪的弟弟,动不得。
却没想到慕云铎嗫嚅了一句:“是,是我先动的手……”
“哦?”慕云漪背过双手,“我们皇太孙长本事了?”
此刻的她心里其实是欢喜的——是云铎主动出手,而非被人欺负。
自然了,心中所想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于是慕云漪再不说话。
小云铎见姐姐沉默不语,以为她真的生气了,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最后试探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姐姐,可不可以帮铎儿保密,不要告诉父王和母妃?”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要同我说说,你为何动手伤人?”
“我……”小云铎复又低下了头,如何也不肯道出真相。
“好啊,你不告诉我也可以,我这便告诉皇祖父去,过两个月的秋狝定不带你同去了。”说着,慕云漪便佯装转身要走。
果然身后的小云铎立即开了口,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弟弟并没有因此妥协,反倒说:“好,铎儿今年不去秋狝了,只要姐姐保密便好。”
这下子,慕云漪觉察到事情绝非只是小孩子打架那么简单,于是她转身回到小云铎身边,或许女孩子总是长得早一些,所以尽管慕云漪大了云铎不过两三岁,那时却高出一头来,所以慕云漪索性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弟弟。
“我的云铎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对吗?”
“是……”
“有人抢了你的物什?或是有人捉弄你,让你难堪?”
“都不是……是他们……他们……”小云铎捏紧了拳头,涨红了脸,到最后终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他们说姐姐天生不祥,是妖星降世。”
原来是这样,那一刻,慕云漪的心开始猛烈的震动,并非因为听到别人说自己是不祥之人,因为从自己懂事起,她便知世人皆说自己是妖女,比“天生不祥,妖星降世”更不堪、更刺耳的她都听到过。
让她触动的是弟弟第一次对人出手,竟是因为自己……从小自己生活在皇祖母的身边,而弟弟长在太子东宫,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维护,这样的单纯而彻底。
“就因为这个?”
“是,就因为这个。”
“傻瓜,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去便是。”说着,慕云漪伸出指尖轻抚弟弟嘴角的淤青。
“那可不行,任何人都不可以这样说姐姐,嘶……痛!”
看着弟弟呲牙咧嘴的样子,慕云漪又心疼又好笑,睨了他一眼嗔道:“这时候知道痛了?以后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冲动。”
“以后若还有人敢这么说姐姐,铎儿还是会动手,而且要更用力!”慕云漪噘着嘴,尚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故作严肃地拧着眉头,让慕云漪心头一暖。
小云铎看着姐姐淡淡地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不生气了吗?那你不会告诉父王母妃,也不会告诉皇祖父的,对吗?”
慕云漪伸出右手小拇指道:“我们打勾勾,姐姐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小云铎也伸出小拇指勾住姐姐的,欢呼道:“姐姐最疼铎儿了!”
……
慕云漪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弟弟的身影,心底默默地想着:是你最疼姐姐才对。
慕云铎不知道此刻姐姐的心理活动,继续着自己的“示威”,他松开了孙言的衣领,孙言便像是一棵无根的树,翻然倒下。
“本世子今日便是要所有人知道,安和公主便是这西穹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慕云铎昂首审视四周,明摆着不允许任何人有违逆之意。
然而,纵然大多人都被慕云铎凌厉的目光震慑道,但仍是有人走上前来,便是方才孙言身边的礼部尚书大人。
“公主,世子,老臣身为礼部尚书,有话不得不说。”
“尚书大人,但说无妨。”慕云铎以为此人又要诟病姐姐的身世,心道:好好好,小爷我最是不怕与人辩驳的,既然你不怕死,我便奉陪到底!
他巴不得此刻与人唇枪舌战一百回合,好让所有人都真正心服口服。
然而礼部尚书开口却转了话题:“孙太傅今日却是言语有失,冒犯公主,但他身为朝廷官员,生死罪责应由君主定夺,世子虽曾贵为皇太孙,但如今到底只是亲王之子,甚至在朝中都未曾任职,又怎可随意代君斩杀大臣?这于礼制、法度皆是相悖啊。”
随着礼部尚书道出的这番话,沉寂了许久的月华台又开始有人暗暗私语,尤其是思想陈旧古板的一派文臣,此时心头都开始嘀咕。
“尚书大人说得有理,纵然如今我西穹无主,世子这做法也未免过于逾矩。”
“是啊,纵然太傅出言不逊、理该问罪,那也该是先行收押候审,经由三司会审定罪,最后再行处置是……”
“是啊,到底只是亲王之子,怎可代替天子,对朝廷重臣下死手……”
第305章 世祖遗诏
见自己的言论果然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那礼部尚书更是昂首挺胸,愈发有底气。
慕云漪敏锐地洞悉到弟弟眼中的杀意,暗中拍了拍他的手,后对尚书说道:“大人的意思是,世子做错了?”
“正是,所谓天子之臣,便是只有天子才可定夺生死,世子又怎有处置朝臣之权?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依你所说,若云铎名正言顺,一切便再无争议?”
“那是自然。”礼部尚书顺着慕云漪的话说着,甚至在心里笑得不屑:慕霆当年是太子又如何?后来还不是沦为顺亲王对先帝慕凌俯首称臣?而顺亲王的儿子也不过是世子之尊,连储君尚且不是,又何来的帝王之权?
而此时的慕云漪,眼底却划过一丝狡黠的精光,从袖口拿出一块黄布道:“那么,此物足以证明了吗?”
礼部尚书以及在场所有人皆将目光投至慕云漪手中之物,在座之人无人不识,那明晃晃的、绣着龙纹的方布是仅有皇上下圣旨时所用之皇布。
那么安和公主此时手中这圣旨是何内容?又来自于谁?是先帝慕凌还是万历帝慕枭?
慕云漪很快便揭晓了答案,她双手将皇布展开,示于众人,高呼道:“本宫手中之物乃皇祖父生前所立传位遗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当皇祖父百年宾天之后,由太子慕霆继承西穹大统。”
安和公主言毕,周围瞬时炸开了锅一般。
“竟还有这道圣旨的存在!”
“当年顺亲王本就是太子,由他继承帝位本就是无可厚非的啊!”
有人惊于圣旨的存在,也有人质疑圣旨的真伪,礼部尚书当即质问道:“当初继位的可是先帝,下官愚钝不解,既然这道遗旨存在,为何没有早早现于世人面前?”
“呵,当初慕凌那皇位是怎么来的,尚书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这一反问,问得礼部尚书哑口无言,他光顾着反驳慕云漪,却不慎引出了先帝继位的话题。西穹之人心里都清楚,慕凌这个皇位得来的并不算名正言顺,甚至很多人都其中少不了慕凌一党人的暗中操作。
慕云漪稍作停顿之后,复又开了口:“当初皇祖父病中,本宫父王正站在外,慕凌趁机把持了内宫,皇祖父见情势不对,便在生命最后时刻写下遗诏交给皇祖母。后来皇祖父宾天,慕凌暂理朝政,为了名正言顺坐上龙椅,他着意安排假消息回朝,称我父王、当时的储君慕霆战死沙场,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国不可一日无君,而慕凌是当时唯一继位之人选,所以朝臣们皆拥立他继位为皇。”
慕云漪走向前排诸位亲历当时继位风波的老臣,一面将圣旨摊开给他们近看,一面沉下语气、目色恳切地说道:“各位都是历经几朝的老臣,对于当时的情况也应记得清清楚楚,时局危难、我父生死未明,而慕凌已经大权在握,如果当时皇祖母冒然拿出圣旨,不仅不能揭露慕凌的阴谋祸心,反倒会让他有机可乘,销毁这唯一的证据,所以皇祖母将此遗诏藏了起来,待有朝一日,这颗火种在合适的时机重现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