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自我修养(64)

而近年愈发壮大的水鸟盟更是将阳东十三漕帮合为一体, 教皇帝都忌惮已极,瓦解水鸟盟也是势在必行——霍宸正是因此而来。

春日里是打鱼的好时候。一天的喧嚣过后, 阳东江随着暮色重归寂静。此处气候潮湿, 每逢夜里江面上雾气渐渐弥漫, 都会将整条江上尽数隐匿进苍茫夜色,只余零星朦胧微弱的灯火散落其中。

在阳东江讨生活的老百姓都称其为“仙人纱”, 言说这是仙人游历至此时遗落的一块白纱化成的绵延江水。每当月光照射在江面上, 白纱有灵思念旧主, 便会试图重新化为轻纱追随而去,却苦于被尘世沾染,永生永世都要被束缚于此。

仙纱蒙人眼,有这样一道天然的防线,更为水上讨生活的漕帮众人添了几分保障;也令朝廷水师处处掣肘, 面对水鸟盟的神出鬼没束手无策。

今日,有几个月来最浓厚的夜雾。月光明亮皎洁,却照不进这仙人覆在阳东江上的白纱。

“将军, 今夜雾气甚重, 是动手的好时机!”入夜,孙宜避开守夜军士, 敲响了霍宸的房门,“水鸟盟的探子传来消息,言说今日十三帮帮主齐聚总舵,今日动手,将军必能立下大功!”

霍宸定定地望着他:“然后, 孙副将也能借此将陈平川踹下去,是也不是?”

此人心胸狭隘又贪好钱财,记恨陈平川抢他功劳有许多年了。自他到达水师营伊始,见陈平川对他冷淡提防,毫无结交之意,孙宜便几次三番地向他示好,意图与他联手将陈平川踩进污泥里!

正因此二人勾心斗角,驻扎在阳东的这支水师才会军心涣散,处处受制于水鸟盟!

“将军这是说得什么话,末将也是不忍我军将士被那刁民踩在脚底下么。”孙宜无谓地笑一笑,在灯火下露出森白的牙,“陈平川贪恋漕帮给他的好处刻意孤立您,末将却是一心为着陛下啊。”

“末将的忠心日月可鉴,您是明白的。更何况好男儿志在建功立业,谁会不想往上爬呢?”

京里来的霍北垣需要一次大获全胜在南境站稳脚跟,盘踞多年的孙宜需要一个勋贵帮他扳倒陈平川。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为着各自能得到的利益一拍即合。

霍宸喜欢孙宜这样直白地显露自己的野心——它粗显,露骨,也便于掌控。他接过了孙宜递来的匕首,用它转出凌厉的刀花,欣赏它锋刃上流转的寒光。

“如此,今夜就劳孙副将为我打打掩护了。”陈平川盯他盯得紧,此行身边又跟着个阴阳怪气的监军。霍宸说是陛下特使,其实手上并无实权,只得靠与孙宜结盟从中斡旋。

交托后背是无上信赖,孙宜忍不住得意地笑:“某祝将军旗开得胜!”

霍宸也对着他扯一扯嘴角:“借你吉言。”

此行是为奇袭,人自然不多。他们只将将组成一支不到百人的小队,随霍宸乘上小舢板,悄无声息地滑进夜色里去。鹞鹰的眼锁紧了猎物的踪迹,伸展开猎杀的羽翼。

水鸟盟。

在仙人纱的掩映下,负责巡逻的“兵丁”——或说漕帮对水师营拙劣的模仿者——将自己的职责抛在脑后,靠着墙根七倒八歪地睡着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即使今夜水鸟盟所有的大人物齐聚一堂,这些底层的小喽啰们也并不将巡逻当做一回事,还是吊儿郎当地聚在一处,喝酒划拳,醉醺醺地往嘴里填从厨房偷来的下酒菜。

巡逻不巡逻的又有什么分别呢?仙人纱会庇护他们,抹去他们所有行踪。

霍宸带人藏好了舢板,泅水潜伏在水鸟盟的浮岛下。直至真的见到了水鸟盟,他才惊觉这个将整个水师营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漕帮其实简陋得不可思议。

破烂的营地,三两个巡逻站岗的老弱病残,隐约可闻的歌舞大笑,仿佛使出一招空城计似的对他敞开了怀抱。

“来个人上去看一眼,小心些。”霍宸朝身后的兵士们打手势,“避着些光亮,查探一番便回,至多一个时辰必须回来,切记不可久留。”

几乎半数人当即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霍宸从中点出十余个个矫健机敏的,令他们分作三队,觑着四下无人翻上浮岛,又回首接过同袍递来的匕首揣进怀里。水鸟盟的守备松懈得不可思议,三队人马一路畅通无阻地小跑进去。

余下人泡在水中,静候那三组斥候的回音 。

时辰大约已至后半夜,江上的雾气越发浓厚,浮岛上原本隐约可闻的声响也渐渐归于沉寂。江水越来越刺骨,霍宸带来的先锋依旧焦灼地等待着。

“将军,阿茂他们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三队斥候中已有两队归来,唯有年纪最小的那一队尚不见人影。

有与几人交好的兵士忍不住开口:“咱们要不要再派一队人马上岛去查探一番?”

距阿茂三人上岛已有近一个时辰,实在无法不教人忧心。

霍宸思忖一番,还是命众人暂且按捺住:“再等一刻钟。若一刻钟后还不见人回来,咱们便直接上岛!”

再过一刻钟,便是约定好的一个时辰的最后期限,众人泡在刺骨江水中,焦心等待着。

浮岛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霍宸等人警惕地压低了身形,将自己隐藏在浮岛旁茂密的芦苇丛中,透过芦苇的缝隙向外看,却分辨不出那模糊的身形。

众人紧张地蛰伏,旋即听到呷呷的水禽鸣叫,一声,两声,三声。是阿茂!

阿茂与两个弟兄忐忑地停在不远处,直到芦苇丛里传来三声呷呷的应和,三人才大松一口气,直奔向来时的方向。

“将军!水鸟盟今日庆功,防守松懈!我等扮作巡逻小队混入其主道,探出一副路线图,又听闻今夜十三帮主齐聚,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阿茂身上换了渔民打扮,再配上常年在江边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活像是与漕帮成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将军下令!”

霍宸略一沉吟,又向他确认:“防守人数几何?确实能够应付?”

“确实守备松懈!”阿茂再次确认,“主道周边摆着流水的席面,青壮们已喝得烂醉如泥!我等一路看下来,只剩些老弱妇孺还算清醒,绝非我等的对手!另有水鸟盟盟主与众多帮主在厅中高声谈笑,至今仍未散去!”

如此看来,确是大好时机!

霍宸当机立断,号令兵士道:“先锋准备,随我冲!”

第70章 尖刺

这支暗影中的队伍如一把尖刀般, 深深地锲进水鸟盟简陋的寨子。

水鸟盟的十三位帮主犹不知情,在正厅中高声争论。浊酒一碗接一碗灌下,酒液顺着胡渣汩汩而下, 在胸前布料上流淌出一道道蜿蜒的暗色湿痕。

“陈盟主只给我红袖帮半成补给,未免太过分。”厅中唯一一名女子斜倚在桌边, 皮笑肉不笑道, “您这莫不是看我红袖帮没个汉子支应门庭, 存心给咱们一群女子难受呢!如此,这水鸟盟不要也罢!”

话音未落, 她人已腾地站起来, 作势欲走!

说话人姓胡名秀, 道上诨名唤作“满江红”,又叫红姐。红姐如今年约四十许,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端的是柳叶眉下媚烟波,美艳风情蛇蝎心。

她承亡夫家业, 凭一副柔弱肩膀挑起了偌大漕帮,更是水鸟盟十三帮中唯一一位女当家:在她手下,红袖帮占据了阳东中段一块水流平缓、渔获丰沃的好地段, 比之她夫婿在时更显煊赫!

如今这位毒娘子率先发难, 便是水鸟盟“盟主”陈罗功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陈罗功当即站起身来将胡秀拉住,与她赔笑说:“红姐这是说得什么气话!分配补给不一贯是咱们大家伙儿商议着来么, 这才起个头,你别急、别急,且再听一听!”

“哼,少与我拉拉扯扯!”胡秀甩开他,一双眼狠狠瞪过去, 教陈罗功讪讪地缩回手。一圈人见她怒意不似作伪,顿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满身酒气立时散了泰半,都老老实实地做起了缩头乌龟。

实非他们犯怂,只是这红姐若动了真火,任谁来都是吃不消的——不然你当她那“满江红”的诨名是从哪里来?

能在一群汉子里混出名堂的女人如何会是善茬!

“红姐,红姐,只当是给我两分薄面!”陈罗功亦不想做出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只好赌咒发誓地向胡秀保证,“你放心,我陈大脑袋对天发誓,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了满江红胡秀!红姐啊,这些年你对咱们水鸟盟大大小小的帮衬援手,咱们心里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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