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自我修养(54)

她说一说又紧张起来:“夫人这样说,可是奴婢太吵闹了?奴婢这便不说了!”

话落, 竟真的闭口不言起来。

因霍宸曾嘱咐娴意当心后院,她回了肃毅侯府也不曾大张旗鼓地请府医过来;兼又无甚不适症状,只照常起居。除开不再吃安神的汤药,竟看不出有何不同。

不过为保周全,娴意还是借着寻常请脉的时机教他瞧了一瞧, 得了确是无虞的答复。

“夫人近来常难安眠,此刻元气不足便易嗜睡。万幸看着怀相不错,多多歇息,再用些补元益气的膳食即可,旁的汤药却是不必。待过了三个月,万事都妥帖了。”

不单是娴意,宁堇等人听了他的话,也都是长出一口气。张府医的师侄是别处的坐堂大夫,虽比不得他师伯专心致志地守着侯府,但他与府中人没什么牵扯,娴意言语间便不很顾忌。

“有您的话放在这儿,我这心中便踏实许多。”娴意抚一抚胸口,示意桐香将诊金奉上,“只是我们侯爷现不在府中,我也不好大张旗鼓……”

那姓沈的师侄马上会意:“夫人不过寻常春困,待节气过了自会好转,只需照常起居,不必在意什么。”

霍家夫人是他师伯所托,出手又阔绰,他也乐得成全她意思。

“如此甚好。这一点事还要劳烦您来一趟,实在是我大惊小怪了。宁姑姑,你亲自送沈大夫出门去罢。”娴意与宁堇相视一笑,心下稍安。

沈郎中肯配合,想瞒到三个月往后就轻松得多了。

“万幸夫人现下已两个月的身子了,倒还稳得住。”锦书从前想起后院那起子阳奉阴违的心里便不服气,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也亏了她们不来烦扰您,不然又要凭空多事。”

娴意低低地哼一声,半靠在迎枕上打瞌睡,也不知听清了她说得什么没有。锦书见她困倦得厉害,便小心翼翼地将人叫起来,扶到床上去。

她家姑娘这样靠在迎枕上睡落了枕可就不好了……说起来,打从遇喜姑娘就觉多,改天可得问问宁姑姑有没有妨碍。

后院竹影斋。

大李氏听到正房又请府医的消息忍不住皱眉:“又请了府医?这个月里已是第三回 去了。”

她撂下手里的绣活,将针狠狠戳进那光泽如雪的锦缎里,看得一旁侍奉针线的小丫头不禁瑟缩。三月春光仿佛一下子退回到数九寒天里,教她忍不住打寒颤。

\"那位才进门时便爱请郎中,后来才渐渐少了。此刻又折腾起来约莫是有反复。\"锁心泼了冷茶给大李氏重新斟满,口中与她道,“要奴婢说啊,她也是个身子不中用的。丁点儿事情都压在心里,就是心眼小!”

“离了男人就六神无主不敢动弹,菟丝花一样。”霍宸离府后,李弄月曾暗示后院诸人不去向她请安,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就这样全盘受了挑衅,不声不响地。

“你是这样想?”大李氏笑了几声,又咳起来。

她挥开锁心要帮她顺气的手,好一会儿才从那阵剧烈的咳嗽里缓过来:“你真这样想,未免太小看她了……咳、咳咳咳!去,去使人寻程顺与佟诚问一问,拿个采买单子来。”

纵使王氏身边有侯爷留下的几个好手,将她院里管得严丝合缝铁桶一般;但侯府诸事俱有留底,细心翻查下去,总能教她看出些蛛丝马迹。

“奴婢这就使婆子去问。”锁心乖顺应了,挑出两个不打眼的粗使婆子去找人。

侍奉针线的小丫头垂首立在一旁听着,神情木然。

翌日是妾侍们照例去正院定省的日子,告病了整个冬天的大李氏赫然在列。

她请过安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隐秘观察娴意,见她还是一贯的打扮做派,端正地挺直背脊高居主位。春装宽松,打眼瞧着也看不出什么。

娴意略一抬眸,不期然与李弄月四目相对。对面那人一惊,慌乱地垂首避开。

“李氏今儿也来了,倒是稀奇。”娴意看着仍有些倦怠,手里捧了一盏红枣茶慢慢地啜,“身子骨可还好?有什么缺的短的便说出来,不要欲言又止地教我去猜。”

此话一出,冯氏一张俏脸顿时青青白白,却不敢说话。

上个月她房中的碳短了些,本该要上报给管事或主母,她却一时糊涂,几次语焉不详地说起,又忧心是主母给她难堪不肯明言,硬扛着哆哆嗦嗦过日子。

最后自然是病得厉害,她房里的丫头哭着去求正房请府医看诊救命,事后被宁堇找上门来一顿好训。

娴意说这话,显见也是敲打敲打这些人,懒得瞧她们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谢夫人关心。奴婢这样的经年旧疾,出了冬日便要渐渐好起来,早习惯了的。”李弄月以绢帕掩了半张面孔,似是要咳又忍耐下来。她说气话来轻轻慢慢的,总是中气不很足的样子。

“奴婢冒昧,瞧着夫人不大有精神似的……现下侯爷不在府中,您便是府里唯一的主心骨,更要保重自身才是。”

她掩唇稍喘两声,垂着头并不看娴意,也借此躲过宁堇探究的眼神。宁姑姑积威甚重,一旁竖起耳朵的几个妾室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端正坐着,不敢再肆意打量探究。

良久,茶盏被撂在案几上,磕出一点清脆的声响。众人听得这一声响动,心中俱是一紧。

“嗯……”娴意拖长了声儿应了一句,喟叹似的,“见我精神不济便免了大伙的定省……你倒是对我的身子很上心。”

第58章 交锋

“夫人实在多心。”李弄月顿了一顿, 低低开口,“奴婢身份何其低微,哪里能做得了这样的主呢?”

“正是如此!夫人这般说辞, 不知道的以为是李姐姐挡了您的路了呐!”最先跳出来帮腔的不是与大李氏最为交好的冯氏,反而是从前常不服她管教的听莲。

不过听莲其人一向心思粗鄙, 比起看那个一贯高高在上的夫人当众没脸, 帮她李弄月说句好话又算得了什么!

一旁的冯氏便不如听莲嘴快, 眨眼间错失了讨好的大李氏的最好时机,心中暗恨之余也赶着开口道:“是了, 夫人若说李姐姐做了这样的事, 合该拿出些证据教我等信服才是。”

随后是凑热闹的几人低声附和, 大李氏手下悄悄攥紧了帕子。

这帮子人……尽会添乱!

教王氏说两句便说两句,又不能拿她怎么样,逞个口舌之快罢了!她们这样一搅和,不是反倒给了那王氏整治她的机会么——拉帮结派地挑衅主母,多好的借口!

果不其然, 娴意身边的宁堇立刻上前一步肃容呵斥:“主母面前也敢出言放肆,当侯府规矩是纸糊的不成?!婆子呢,还不将人带下去!”

正房哪有好相与的人?当即有五六个婆子一溜小跑地进了屋来, 连推带搡地将为首的听莲杜氏两人先捂嘴押了下去。众人见她两个呜呜叫着被拖走, 一时噤若寒蝉。

底下清静了,娴意这才慢条斯理地转头看向大李氏:“李氏, 你还有什么好说?”

“奴婢,确有话说。”

李氏站起身来整整衣衫,笔直地跪下去。

“奴婢幼承父母之命教养于深闺,自及笄之年入得侯府,至今已四年余。”她的身子是真的破败了, 说几句便要喘一喘,“入侯府后,幸得夫主赏识,授奴婢、以代理后宅之权柄。

“四年来,奴婢自认与姐妹友爱,对夫主敬重;便是、便是幼女出生之时,亦兢兢业业、不敢稍有差池,以致轻忽幼女,致其不幸早夭,实乃母之罪过……

“至于所谓挑衅于您,朝夕相处千余日夜,奴婢自问也是坦诚相待,方得众人回馈真心!倘若夫人以此治奴婢勾连之罪状,奴婢只得一死以证清白!只求夫人,莫要因此迁怒与其他妹妹了!”

李弄月叩地稽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地一声响。

听闻身后的阵阵低呼,她唇角勾起几分微薄笑意,就着叩首的姿势,将一张脸庞深深地埋进阴影里。

一个,两个,婢妾们接二连三地站起来,又一个跟着一个地跪下去,乌压压的一片。日光转进密布的阴云里,正房的光线骤然暗下来,沉重地压到人心头上。

周遭不知何时已鸦雀无声,侍立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稍抬一抬眼围观这场主家的闹剧。

在这一室沉寂中,只听得当啷一声,是娴意重捧起茶盏,施施然地一啜:“你这一番自陈还真是感人肺腑……你们这一个个的,也当得起一句姐妹情深。做姐姐的深明大义,舍己为人;当妹妹的奋不顾身,患难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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