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想什么。”清见道,“就是突然想见见你罢了。”
须叶:哦。
二人沉默数时,清见酝酿了一会儿,正想旁敲侧击问问她与王妃都谈了些什么,就听见她说了一句:“我们成亲吧。”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咱们今晚吃绿豆粥吧”似的。
“想来于你来讲,那日提成亲只是帮我解围,不过现下我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她说得小心翼翼,仿佛有些紧张,“如果你需要考虑的话……”
当王妃问她,“你愿不愿意为了保他清誉而自尽”时,她仔细想过了,不愿意。不过她答应了王妃,什么事都要以大局为重。
她不愿意。
“若是我死了,清见未必受得了这个打击。所以为何不与他并肩搏一搏呢?”
如今他们果然搏到了。不晓夫人一案也算是揭过去了,她接着与清见说道,“如果你需要考虑的话,我也可以等一小会。”
清见哑巴一样张了张口。
“多暮,去找本黄历过来。”他盯着须叶不放,口中差遣道,“小佘,阿祯,替我点些聘礼。”
须叶不由乐了:“你这聘礼打算往哪下?”
多暮很快便递了黄历过来了,并顺带给他捎了个消息:“大人,方才就一直有位姑娘在前庭等着,说要见您。”
“是吗?”须叶与清见交了个眼神,与多暮道,“那先让她进来吧。”
反正他们也不急这一时。
反正此后时时刻刻,她都是他的妻,他都是她的夫君,前世今生所亏欠的余生来补上,又何必急呢?
虽是这么想,俩人的手心都有些虚汗。
每次,每次总会出些差错,故而两人被搞得有点神经兮兮了。待多暮去引了那女子入内,登时又叫他俩当场傻掉。
竟是阿瑾。
阿瑾,满目通红的阿瑾,披着一身素锦走到了清见跟前。她不用开口,清见也知道是什么事。
“苏大人……求您帮帮妾身吧……”
须叶惨淡一笑,怎得命运捉弄偏偏选上了今日?然她不愿多管清见如何处理,只紧紧攥着黄历在旁默不作声。她用余光瞧着清见缓步过去,将跪着的阿瑾扶了起来。
“多暮,去取些银子来。”阿瑾还没开口,清见先她一步说道,“女子独自生活的确困难了些,不过你带着这些钱财远远地购置一座宅院,做些生意应该也不难。至于别的,在下实在爱莫能助了。”
阿瑾:“嗯?”
阿瑾:“妾身求大人帮我夫君洗脱冤屈!我夫君蔡大仁,天地良心、清正无私,他怎么可能与沈玉舍扯上关系呢?求苏大人救救我夫君吧!”
清见、须叶:……
“你嫁给蔡大仁了?”清见默默片刻,问。
阿瑾:“是啊!妾身与蔡大仁举案齐眉、情投意合多年,苏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你择偶的标准是什么?”清见还想问两句,就被须叶给强行拉走了。
阿瑾骂骂咧咧。
送走了阿瑾,似乎了却了二人的一个心结。
然而清见刚摸回黄历,就又听见奶娘着急忙慌的声音:“大人不好了!小姐她……”
思齐又怎么了?
“小姐可能是元宵吃太多了积食,现下又有些发烧……大人,蔺大夫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思齐这孩子从小体弱、反复无常,她一发起烧折腾起来比清见还要厉害三分。可近来茂王的母妃宛贵妃身体抱恙,蔺琮受诏进宫去给她看诊去了。
须叶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即刻道:“我去瞧瞧她。”
小小的思齐在竹床上缩成了一团。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思齐,此刻只能可怜兮兮地让须叶抱着,滚烫的脑袋靠在她胸口,小手亦紧紧抓着她的后领。
两人就这么守了孩子一夜。
到次日寅时初刻,思齐的烧终于逐渐退了。
“要不你去睡会吧。”须叶把思齐放回竹床,低声与清见道,“再睡半个时辰去上朝,时间刚刚好。”
清见自觉睡意殆尽,怕是即便躺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却还记挂着昨日未定好的大事。不过……这时候只想着这个好像有点对不起女儿?
他心怀愧疚地摸了摸思齐的额头,思齐bubu放了两个屁回应了他。
“能放屁就太好了。虽然有点臭。”
须叶眉头舒展了几分。这是思齐积食之后首度放屁,意味着她的小肠胃已然开始恢复了。
清见:“问你个事?”
“嗯。”
“要不要宴请几个人意思一下,告诉他们咱俩又成亲了?”
须叶把这一问思酌稍时,觉得可行。但是和离之后又重新开宴成亲前所未有,好像又有点奇怪。
“要请哪些人呢?”须叶琢磨道,“还是上次那些人么?”
请苑归今,他多半要翻着白眼嘲弄两句,“不是吧你们俩又来?”
还有清见的那帮瘟神损友,都请过来消遣自己么?再者,要成亲必然也避不开陆黎,避不开须叶的父母,场面必然又会是一片混乱。
可若不宴请众人,须叶还背着花魁的名儿,与清见在坊间散步时常常会有男子跟在身后,也是甚为苦恼。
“……”清见闷咳了一声,继续翻黄历。
“吉日看得如何了?”须叶问。
此刻灯烛昏暗,晨风又来回吹拂着,晃得字影重重看不太清楚。清见干脆给合上了,想着等天色亮些再看。
思齐也换了另一只手拉住须叶,腾挪出一只手来抠了抠鼻孔。
……
这日清见下朝回来,见须叶正在清理那中庭树尖的枝桠。
那枝桠中间有个硕大的马蜂窝。因为里面似乎是空的,此前也没怎么管,但顾及思齐常在此处玩耍,时而有马蜂飞过有些危险。
可现下须叶的姿势也挺危险。
她挽着衣袖,正站在木梯上拿竹竿去戳那蜂窝。无奈戳了两下都没够着,清见一个箭步朝她而去,谁知她这一回恰巧戳到了蜂窝,足底一摇,木梯倾倒,把她硬生生地给摔了下去。
“哎。”清见把朝笏一扔,赶紧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只见须叶捂着脚踝,捶着地面道:“痛痛痛痛痛……”
“孟须叶,啧……”清见让她半躺在自己怀中,“空手捅蜂窝,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话音刚落,那个松动的蜂窝“啪”一下子朝他头顶砸了下去,里面的蜂蜜淋了他俩一身。
结局是两人被发怒的马蜂蛰了满脸的包。
虽二人的成亲计划因为种种阻挠停滞不前,茂王那边,事情却有了许多进展。
今日蔺琮回来说起,茂王果然不再追究洵立,然琰妃为自证清白,却执意要处理了他。宛贵妃身在后宫,顺水推舟,据说是推了御药房的一个侍从出来顶罪,替清见保住了洵立的命。
因为这事,老皇帝对琰妃颇为恼火。
一来涉及朝臣谏官、皇子争储,关系本就重大,二来琰妃性子执拗,在老皇帝那儿跪了一天一夜,就一个诉求:请陛下再审洵立。老皇帝虽然心里清明,却也是不胜其烦。
琰妃这一步走得实在太糟。
连蔺琮都叹息着说,“琰妃娘娘这回失宠,于梁王殿下亦是一大打击。”他一边说,一边给清见呈上一罐红花油,“呃……夫人的腿伤也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大人近日是否打算在家中照顾夫人?”
因着须叶足踝受伤,二人近期亦成不了亲。
可眼瞧着一日复一日消磨下去,那日突然的悸动也在偷偷摸摸溜走,甚至于,那本黄历也许久没有翻过,闲置在那里许久了。
“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咱们还要拖多久?”
这日夜中清见给须叶搽药油时,须叶忽生一问。
清见不知道。
这大抵是个什么诅咒?这夜清见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黄历,空中“啪嚓”一声巨雷闪着白光落了下来,把外面的一棵老榆树劈成了两半。
此前他还安慰自己:都是凑巧而已。今夜望着那棵正在雨中燃烧的老榆树时,他觉得这一道雷好像劈在了自己头顶一样。
真就不信了。
他俩不过是成个亲,还能翻天了不成?
清见遂坚坚定定地与须叶道:“俗话说好事多磨。我与你保证,咱们这次成亲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你放心就是了。”
他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消息说他的老师松平先生刚刚驾鹤西去,请他携众门生师兄弟去给先生守灵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