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舍。”连澈侧首,引了身后贼眉鼠眼的男人出来,“你来讲吧。”
“好。”男人颔首示意,现身之后略瞧了须叶一眼,与宫人道,“在下可以作证,孟须叶确是不晓夫人。”
他道罢了这一句,席中官吏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罢这声音,须叶记了起来——这人便是之前托她暗害清见的雇主。也就是他,派了两个刺客跟踪、意欲刺杀清见,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她原也想再摸一摸这人的底细,然回京之后便没有再见到这个人了。绣花台的某位花娘告诉她曾在梁王党聚集时见过这人。
可以断定他是梁王党。
只消片刻,席中官吏要么连滚带爬地跑了,要么一齐起哄道:“我就说是她吧!”“原来就是她害死了那些京官?”“此女甚爱玩弄人心、残害无辜,空有一副好皮囊,可见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啊!”
“然而作孽之人并不是孟须叶。她做不晓夫人之前便已是苏清见的夫人,二人情深切切,而不晓所除之人多是苏大人的政敌……”沈玉舍接着说道,“我想,此事大家稍想便可知缘由吧?”
“什么意思?”
沈玉舍道:“那苏清见病弱无能,竟要靠他夫人替他在朝中肃清政敌,你们难道不觉得好笑?”
“他自然好笑。”连澈自觉扯得太远,自这儿接了下去,“不过不晓夫人却是更加好笑。”他瞥了一眼须叶的神色,说得愈发兴起,“现下人证已到,却还是抵赖不从,以为这样便可以抗旨了么。”
“我不敢抗旨。你想做什么做便是了。”
须叶话音淡淡,平静如常。
奇了怪了。她此话一出,连澈忽有一种自己搞砸了的错觉。他怎么觉得须叶故意不认账,就是为了试出沈玉舍?
“什么意思?”连澈问她,“你这便是认了么?”
须叶没有理会他,却去到了沈玉舍身侧,“沈大人说话真有意思,你要搞苏清见便搞,非要将我扯进去作甚?什么叫‘情深切切’,我听着怪恶心呢。
不过你若是真想搞他,劝你早日换个法子。这儿人尽皆知我早就与苏二斩断关系,你用这招恐怕是不行的。”
她道罢,沈玉舍即刻反驳道:“你昨日还在苏府,今日便觉得恶心,这说得过去?”
“你这么恶心我不也陪你聊这么久?”须叶轻笑道,“何况苏二比你英俊不少。”
沈玉舍还未发作,连澈却再也沉不住气了。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连澈说这话时,用力将须叶扳到自己跟前,为不叫她无视掉自己,恨不得冲她大吼大叫几声,“你认了么?!”
“不认!”
须叶道,“我若真是不晓,那沈玉舍便是与我分赃不均、反口咬人,若要问罪请一并问了吧!”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哎哟,沈大人真是好可怜啊,我凭空污你清白了。”须叶不免发笑,“要不你快些跟你主子告状去吧?”
“你这不要脸的臭妖女!”沈玉舍很快动怒,试图去抓她的手腕,怎料还未触到就叫那小白蛇一口咬住了。这蛇毒发作极快,他随即口吐白沫,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须叶:……
“你到底是不是不晓夫人?”
台下有一男子垂手而立,面色凝重地问须叶。
须叶识得他。此人唤作朱燕君,是茂王的文书之一。前世茂王登基后、清见初病时,他曾上疏言及清见渎职,以此来试探茂王对清见的态度,依当时所见,便知他是很会落井下石之人。
“我……”
“她是或不是,与朱大人又有何干系呢?”清见的声音在不远之处忽起,打断了她的后话,“今日娶不到夫人的又不是朱大人您。”
他此时一路过来,众人皆不自觉地噤了声,连着急宣旨的宫人都怔愣了片刻,想看看这位亲自下场的苦主到底会有何感想。
“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大善人啊。”连澈疑惑道,“苏大善人此来作甚?”
连澈原有些愤懑,见了清见也尽都消了。这就好似受了委屈之后忽而见到一个比自己还惨十倍的人一般,人间登时云开雾散,无何更糟糕之事可借以悲凄。
清见与之拱手一笑,“客气。苏某病中不想多事,只是过来接我夫人回家用晚饭罢了。”
“你若是有病,为何还不快滚回去吃药?”须叶一见他来,便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急急道,“非要到这儿来讨骂么?”
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她现下是个尚未定罪的嫌犯,此时牵扯不清只若飞蛾扑火,这也是她急于与之划清界限的原因。
朱燕君亦陡然起身,一脸凶相地凝视清见:“苏清见,你可想好了!不晓夫人身上还有悬案,此事不仅牵涉对立党派,亦涉及了个别茂王党派,新政未发,你可不要乱淌浑水!”
“我接我夫人回家而已。”
“我与他并无任何瓜葛。”
二人同声而发、互相干扰,随即,朱燕君、连澈、宣旨的宫人及从地上爬起来的沈玉舍一同加入了争执,场面一时间极度乌烟瘴气。
“孟须叶!”
清见孤身站定,手执鼓槌用力将身边的花鼓一敲,众人耳边即刻绽出了巨大的声响。
争执也在顷刻间停了下来。
“……”
自清见入内之后,须叶的目光便有意避开着他,此时此刻,终于,她的目光投向了清见。
要说清见其人出尘超凡,手执鼓槌往那儿默默一站,一挥,一举不慎震落了花鼓上的新鲜花叶,飘落而下积攒在他的素白窄袖之中,不知从何处惹来微风,更是风流潇洒、倜傥不羁,看惊了众人。
“他真的好帅。”须叶默默想。
然这心声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的花鼓因受震崩裂,蓦的碎成两半并塌下来各自砸中了他的腿。
“啊我……”清见倒吸了一口凉气,即刻痛得面色发青,且面目狰狞扭曲。
他今日真是服了这花鼓了。
第32章 32
刚被花鼓砸完的清见痛得说不出话,沈玉舍即刻抓住了时机趁火打劫,道:“看见苏清见的态度,可见孟须叶方才所说都是假话。这夫妻二人里应外合、谋害朝臣,此事若继续深究,必然还会有更多细节!所以,沈某人想请诸位随我一起告发此事,以免苏二再以毒计残害忠良,对其他朝臣下手!”
须叶听罢,即刻自袖中拿出了和离书来,告诉他:“莫说你所言毫无根据,即便真是,那也与苏清见无关。
此人胆小如鼠,早在许久前留下和离书与我划清界限,你口中所谓‘残害忠良’皆发生在我们和离之后,他如何会指使我去害人?”
她展开了和离书,置于沈玉舍眼前。上面隐隐可见“与卿同入梦,长祈毋别离”的字眼。
然沈玉舍还没看清纸上到底写了个啥,这一纸和离书便被清见一把取走,chua chua两下揉成一团放到了袖中。
“你想干嘛?”须叶一时有些无语。
一位宫人也扯了扯连澈的衣衫:连大人,他们到底想干嘛?
此刻,清见已然一瘸一蹦地到了须叶面前,与她近得可以嗅到她的发香,“我想带你走。”他直白地说。
“……”
他俩身侧的孔雀铜鼎正在冒青烟,腾腾云雾相阻,使得她看不清清见的脸。然青烟滚滚浮动之间,他眉一皱,倒叫她心下一动,浑然忘却了自己和他所在怎样一种尴尬的场景之中。
“须叶,你可曾后悔过答应与我成亲?”
随即,她眼前掠过前世今生种种,伤情终了,儿女无缘,你负我、我负你,设生死局,步步紧逼,他衣襟上刺目的血光,与巽州一地如柳絮般的白雪……
“等我病好之后,咱们再去巽州看一次雪。”他那时候说。
须叶前世死去时,曾见清见的影子朝自己伸出手,微笑着将她从地上牵起来。那是他们刚成亲后不久时的他,一身华服、满面春风,自是年少得意未来不可估量,她摔倒在尘灰里,清见却毅然停下来扶起她同行。
须叶从记忆中听了这话,很快闭上双目,不再看他。
“至今仍然后悔。”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须叶微微蹙眉一叹,告诉清见,“我还不是答应了你两次。”
连澈:***
怎么好像自己出一次面,就会帮他俩拉近一点点距离?怎么好像自己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帮他俩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