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佛祖叩过首,楚荧重新直起身来,想看看身边的江斜,却发现江斜正淡淡地看着她。
或许是寺庙里太过冷清,就连江斜的目光都带着些清疏审度的意味。这样的目光,楚荧却觉得,似乎在多年之前,在她前一世死之前,以至于更从前的时候,她似乎在哪里看过。
“夫君?”怔了怔,楚荧伸手在江斜眼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应当是有了,姑母。
早在昨晚那个吻的时候他战栗着挣扎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只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恐惧和自卑,他迟迟不敢面对。
江斜突然轻轻笑开,摇了摇头。面对这么一个娇俏的人,他忽然也想得一人心,白首至老。不是交易,不是朋友。
他愿意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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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三月,这场雪终于是停了,紧接着便是众人进宫赴宴。
江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二人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如今楚荧已是承阳候府的少夫人,身上的宫装更比昨年看着要精美上不少——桃红色的衣裙更显楚荧肤白胜雪,踩一双黛绿色绣鞋,一副淡青色翡翠头面,又将人衬得清爽不显媚俗。就算是在这样聚满了京城里高门贵户世家子女的宫宴场合,这样一副天生的好容色,在人群中却依旧难以让人忽略。
而江斜则站在楚荧的左侧,一身黛绿色暗纹的华服,同楚荧的桃红宫装相映成趣,而腰间一柄折扇上,却挂了桃红色的流苏络子。
人群中又有了些小声的议论。就算成亲了,二人的容貌依旧是招人羡艳的。从前二人还未成亲时候,隐隐看着便颇有几分般配之意,如今成亲了,更是大摇大摆毫不遮掩地秀了起来,未免也太招摇了些。
可哪个女子又能不心动承阳候府家中的财力,哪个男子又能不为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容貌折腰呢。
扎眼,这对儿新人实在是太扎眼了。
“啧,空有其表。”
“狐狸精,就会吃男人家。”
“也不知道京城第一美人儿怎么就看上江家那个废物……”
这两口子,外貌着实是过于出众了些,身份又极其引人注意,向来都是少不了议论的。楚荧满不在乎地掩嘴笑,江斜却微微皱眉,在众人面前更是攥紧了楚荧的手。
江斜刚欲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了有人反驳的声音。
“说人家空有其表,你怎么长不成人家那样?”
“这就是姑娘在家啃父母的理由吗。”
“承阳候府世子好歹长得好看兜里有钱,公子你为什么明明这样普通,说话却这么酸。”
沈长青挠着头,狐疑地看着一个正说着酸话的男子。
楚荧笑出了声,沈长青抬杠的功夫,这么久倒是从未变过。
沈长青继续舌战群儒,只是悠悠看了这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冲江斜拱了拱手。江斜笑着回礼。
二人走在通往宴会的宫道上。
先前二人在静山寺里为淑妃祈福几日,这几日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时大时小。等回了京城的承阳候府的时候,却收到了三封信件。
一个便是又快到了太后生辰,众人要进宫赴宴的帖子。另一条是楚荧的兄长楚鸣的。还有一条则是皇上身边孙仲公公的。
楚荧把楚鸣的信笺打开,不过短短一句话,读出声来:“近日,王家时常私下派人进牢中探望。”
江斜又把孙仲公公的信纸递给楚荧看:“这半月来,宫中收到的来自西北那头的消息似乎减了半数……但兆亲王府上下一切无常,无甚异常。”
“许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如今走在宫中,雪虽然是停了,但是天色依然算不上好。楚荧走在宫里,抬眼看向四周方寸规矩的宫宇和黯淡的天光,心中更是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太后如今便是六十有五了,一身金色的华服,坐在大殿之上,保养得当,依旧看不出什么颓弱的龙钟之态来。
今日的主角是太后,皇上则坐在一侧,一身玄色衣袍,头戴金冠,尽显天子之华贵。
皇后则略在下方,坐在众妃子最前方,一张脸浓妆艳抹,妆发华贵,做足了派头,垂着头拨弄着指上的金驱,唇角却挂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似是心情极佳。
众人入席,拜见过坐在最上的皇上和太后。
“瑞雪兆丰、天佑我国,矣愿太后千岁——”
第78章 要脸 不要,脸不值钱
殿宇宽广宏伟、金碧辉煌, 精美的宫灯和锦缎将这里装点得分外气派。大殿之中坐着的人,皆是锦衣华服、富贵端庄。
太后和皇上坐在正前方,略下侧则坐着宫妃, 下边则坐着一排排的达官贵人、官宦子弟。
身着绯红色衣裙的舞女鱼贯而入,手捧寿桃状宫灯, 向太后献舞。而宫人们则也穿梭在宴会席间, 将一道道做得色香味皆是讲究的菜色端到众人面前。
一时之间, 舞乐动人, 觥筹交错。
宴会一切进行得顺利,菜色吃得差不多,酒过三巡, 也没了方才才开宴时候的沉重,气氛也渐渐轻松活跃起来,众人也都不再拘于自己的席位间。诸位臣子也纷纷说着吉祥话, 向太后献上备好的厚礼, 倒也算得上一片热闹祥和。
孙仲公公帮着皇上传话,也是穿梭于席间,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代替皇上向朝臣们敬酒或是问候。他虽是个阉人, 却是皇上身边贴身用的宫人,没有人敢不敬孙仲公公半分。
公公走到江斜身边的时候,却是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身子, 江斜赶忙伸手去扶, 二人身形交错间,孙仲压了声交代:“咱家代皇上给您传句话。”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头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动作。
“江世子依旧是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孙仲公公笑着掸了掸衣角,道, “这么多年倒是向来如此——不过,或许也该变变了。”
“险些绊倒公公,是江某的不是。”
孙仲倒也不太在意,互相拱了拱手,转身离去,江斜这才又松了口气。
江斜依旧是老样子,就算是在宫中众人面前也没个正经,帮楚荧挡了几杯酒,然后邀功请赏一般,靠在桌上,没骨头一样拖着下巴,拽着楚荧跟他以茶代酒,喝茶划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楚荧又怎么玩得过他,香茶喝了一盅又一盅,还是没能赢过江斜一回。
“夫君,你除了敢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不敢上去找太后划两下。”楚荧眯着眼笑着看他,只是那个笑容却是有些渗人,“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不值钱。”江斜悻悻地吸了吸鼻子,手依旧撑在下巴上,一根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点在侧脸上,好一幅风流俊朗的模样,“再说,真的到了太后面前,她敢划,我敢赢吗”
然后又淡淡睨了一眼前面一身尊贵华服、正准备上前献礼的皇后,忽然,冷不丁地轻声道:“况且……你觉得,我们还能装多久。”
江斜勾了勾唇,没把话说下去,二人交叠的衣袖之下,江斜却是将孙仲公公方才走到身边落下的一张小笺塞进楚荧手中。
楚荧挑眉,将纸条放在桌下看。
就在宫宴举行的时候,有人劫了兵部尚书徐家人出来,正是当初冬猎时候,欲行刺萧宸的徐强的家人。
宫中全是把守森严的禁军,跑出去应当是不可能的。
是了,她和江斜都猜得到,皇后和太子,憋不了太久了。前有东宫兆亲王府闹僵,太子派林谣去撺掇关系,后有人暗中给楚老夫人下毒,想要让楚家丁忧辞官……
如今一片祥和不过是泡沫一般的和平,鱼死网破的时候,恐怕也真的不远了。
就快要生事了。
“臣妾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皇后轻轻跪在殿前,面上笑意盈盈,手指的金驱轻轻一点,附近自己的下人又捧了托盘上来。
托盘上垫了上好的苏绣巾子,巾子上,又放着一柄黄金打造的如意,如意上刻了祥云仙鹤纹样,首尾又有白玉镶嵌,这样一柄奢华的如意,看着便知巧夺天工、价值连城,不可谓不下心思。
皇后接过托盘,一步一步款款走到太后身边,将如意呈给太后看。
“继续继续,玩点大的。”江斜掏出一把金叶子,放在楚荧面前,分给楚荧一半。
“不论输赢,钱都是从你兜里出,我倒是不亏。”楚荧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