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是,父亲的反应也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即“做贼心虚”。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整体脉络已算摸清了七八成。但更为困扰的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我”是谁?
前段日子,裴谨初还认为那个张家长孙与自己年纪相仿而又长有类似胎记,是个纯粹的巧合。毕竟陇山县与他裴家隔着十万八千里,祖祖辈辈都扯不上关系。
可如今,倘若父亲与张家人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那情况就变得扑朔迷离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若隐若现的诡异。
当年那个孩子果真被当场烧死了吗?屋内十四具焦黑尸体中,果真包括他吗?
* * *
次日一大早,裴复生再度登门医药总署。
当他把昨晚之事悉数告知于副署长,胡建承同样面露惧色:“血?!你确定是血?墓碑还能自己流血、还能把逝者的名字一一显现出来?”
“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
“不会吧?”胡建承神情恍惚,“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妖魔鬼怪?”
裴复生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哼。妖魔鬼怪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所谓怨灵索命、恶鬼复仇,就纯属无稽之谈了。”
“哦?阁下这言外之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裴复生端起茶盅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而后道:“昨晚,我确实被吓坏了。这人一慌乱,脑子就无法清醒,故此有些言行失态。但今天早上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张家人的鬼魂回来复仇,那墓碑上有一个人的名字,就不应该出现哪——张玄之,怎么会有张玄之的碑呢?”
“张玄之?张玄之是谁呀?”
裴复生不答,只意味深长地斜瞥了胡副署长一眼。似乎在嘲笑,你为何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
“噢……噢,是那个呀。”胡建承瞬间记起来了。
裴复生继续:“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足以说明:此事并非什么怪力乱神。乃是有人装神弄鬼、蓄意为之。并且这个人,尚还一知半解,不清楚确切的事情真相。他只是想警告我、吓唬我;逼我心烦意乱,逼我神智失常。”
胡建承边听边点头,以示同意:“裴老爷言之有理。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呢?”
“现在是,咱们在明人家在暗,局面太被动了。根本不知道对方还会使出些什么招数。为今之计,首先得想办法把‘那个人’给引出来。看看他到底是谁,然后再做定夺。”
“裴老爷……莫不是已拟好了应对之策?”
裴复生略显得意地笑笑:“是。”而后定定望向胡建承。“不过,还得烦请胡副署长赏脸,助我裴某人一臂之力。”
胡副署长立即堆起假笑,阿谀奉承道:“诶,裴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张家之事若被爆出,我胡某也难脱干系。你我二人早就同坐一条船了。帮你,既是帮我自己,不必见外。有什么事需要我胡某出面交涉斡旋的,您吩咐几句就行。胡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厚望。”
裴复生心满意足,长长吟出一声:“好——”
第21章 第 21 章
裴谨初今日恰巧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与父亲商议,于是亲自跑了一趟裴家商行。岂料,父亲竟然不在办公室。
“你爹一大早就去医药总署了。”舅舅邵齐家接待的他。
“医药总署?家里打算做药材生意了吗?”
“不知道啊,我也没听姐夫提起过。”邵齐家耸了耸肩,一脸茫然。“不过也说不准。现在外边兵荒马乱的,到处打仗,药材越来越紧俏。咱家如果转行先备着点儿,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他最近去那儿还挺频繁的,今天都不是第一次了。我听司机讲,上回中秋节刚过,他就已经去了一次。”
中秋节?裴谨初脑中静静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
中秋节那晚发生的事,他还历历在目;而昨晚刚刚发生的事,他更是清清楚楚。为什么父亲一受到“警告”,就要跑去医药总署呢?是巧合,还是医药总署里有什么人,也与张家灭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背后实在有太多太多内幕,等着他去一点点挖掘了。
“哦,对了。谨初,上回那位要买香料的张老板,你说你会再去找他谈一谈的。谈了吗?有结果没?”
“那位张老板……”裴谨初在想这件事应该怎样敷衍过去才最好。“我后来的确去万隆酒店找过,但是没见着人。估计,是个骗子吧。”
“什么?骗子?”邵齐家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嘿,这人真有意思。打主意都打到咱们裴家头上来了。胆儿够肥的呀。”
裴谨初笑笑,没接他的茬。随口扯了个理由,告辞离开了。
* * *
两天后,城中各大报纸同时刊登出一则简讯:中秋月圆,烈火漫天。欲知当年事,须问旧时人。请于今晚八点至花江路17号一叙。
落款为:陇山十四张。
奕霜霏没有阅读报纸的习惯,故没能在第一时间内获知这条消息。
但裴谨初不一样。快速浏览当地所有报刊,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因此很自然便发现了其中端倪——这则讯息很有可能是父亲刊登的。目的是放饵,想钓出那个在幕后捣鬼的人。
父亲出手了,要开始反击。
可是,自己该不该隐晦地通知奕霜霏、让她去赴约呢?一方面,他既迫切地想知道当年事件真相;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奕霜霏身份暴露、遇到危险。
裴谨初一时陷入两难。
岂料,他的这份犹豫不决竟被欧阳啸离代为处理了。
晚饭后,离九爷领着岳盈来到美乐天。开了一间贵宾包厢,并指名道姓让奕霜霏上赌台做庄。
“你瞧瞧这个。”九爷扔给她几张报纸,“每份报纸上都登了同一则简讯。”
奕霜霏捡起报纸,相互比对着看了一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条消息,是刻意针对你的吧?”
“嗯。应该是。”
“裴复生干的?”
奕霜霏皱眉,摇了摇头:“说不准。也有可能是别人。只不过……他的嫌疑相对较大。”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予理会?还是赶去赴约?”
奕霜霏咬着嘴唇想了想,后坚定答道:“我去赴约。万一不是裴复生、真是其他什么知情人呢?或许,还能探听到一些隐秘消息。只要能让当年的事件真相大白,任何机会我都不想放弃。我愿意赌一把。”
欧阳啸离面色平和,右手的各个指尖轮动着在赌桌上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短暂沉默后才说:“你执意要去也行。但是,切记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暴露身份。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派个人跟你一起,确保你的安全。”
他随机朝身旁的一名黑衣保镖指了指,吩咐道:“你,晚上陪奕小姐一起去。”
“明白,九爷。”保镖点头领命。
岳盈坐在一侧,优雅挥舞着小折扇,笑眯眯道:“瞧,还是咱家九爷心思细腻、考虑周全。”
奕霜霏亦赶紧作揖致谢:“多谢九爷这么为我着想,实在感激不尽。这份恩情,日后一定竭力报答。”
欧阳啸离微微一笑,戏谑地说:“我对你哪有什么恩情?反正你要付钱的,一切都只是生意。对吗?”
一句玩笑,倒把奕霜霏弄得不好意思了,尴尬低下了头。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欧阳啸离起身,“你既已决意赴约,就抓紧时间准备准备。没其它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讲完,既带领一群人退出了贵宾包厢。
奕霜霏恭恭敬敬地将欧阳啸离一行人送走后,扭头就去李经理那儿请假。报纸上约定的时间是今晚八点,她欲想如期赶到,必须提前下班。
谁知李经理竟然不同意。理由是:其他员工的请假,他有权生杀定夺;可奕霜霏的请假,必须等大少爷亲自批复。
无奈,奕霜霏只好来到大少爷的办公室,请求准假。
裴谨初知晓她刚刚与欧阳啸离呆了一阵子。明面上是在贵宾包厢里赌钱玩牌;可实际呢,他们密谈了些什么,外人无从猜测。
奕霜霏平日里几乎从不请假,偏偏今天要求提前下班,难免惹人生疑。
裴谨初瞬间多了个心眼。先假装若无其事同意了她的申请,但转身就换了套衣裳,悄悄跟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