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97)

那一瞬间,沈令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但并不是羞耻于与叶骁相恋之事被人戳穿,而是一个穷苦孩子意外得了一大把珍贵糖果而导致的羞愧。

他没看冯映,只道,“叔……呃,秦王殿下,与此无涉。”

“……”冯映定定看了片刻,眼神深处闪过一线怜悯,便垂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沈令不安下去,才缓缓道,“敢问殿下,可知一直伺机行刺于您的,到底是谁么?”

“应该是鲁王那边的人。”

果然。

沈令在猜出李广就是冯映的时候,就立刻推想出来,背后行刺的人应该是和鲁王一系有关。

第四十三回 叩天阙(中)

鲁王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能挡他路的,就那么几个,其中贤名誉满天下的冯映就应该是其中最刺眼的一个。

鲁王要除掉冯映,那最趁手的一把刀……沈令垂眸,低声问道:“……具体行刺殿下的……是……沈行对吧?”

冯映沉吟一下,摇摇头,“沈侯想偏了。”

沈令不解,冯映笑看他,为两人斟了杯茶,“我推测,确实应该是沈行下的手,不过他要杀的不是‘冯映’,而是‘李广’。”

沈令浑身一悚,知此必然涉及到皇室密辛,只点了点头便住口不问。

两人默默喝了一盏茶,沈令对他说,殿下停留在此期间,有任何事都尽管吩咐,只要他能做到便尽力满足。

冯映开玩笑一般说道,那沈侯可愿与我一起回北齐?

沈令听了一愣,却坚决地摇摇头,“我是被国主送与秦王殿下的。除非秦王殿下不要我,不然我是不会回去的。”

冯映点了点头,沈令起身告辞出门,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冯映若有所思地唤了一声沈侯。

他回头,等冯映吩咐,比他年纪小上一些的青年漆黑眸子定定地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他极轻的道,“拿到玉佩,知道‘李广’的身份,却还是猜出‘李广’就是‘冯映’……也就是说……沈侯,你全都想起来了,对么?你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我。”

沈令像是被这句话蛰到一样浑身一颤,他极其少见的,真切地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险些撞到身后的门,李广却颇为趣味似的看他,抿唇一笑,笑容很好看,“……沈侯,你实在应该告诉秦王的。”

沈令过了两弹指的工夫,才整理好情绪,他闭了一下眼,“下官……在此之前,确实从未见过‘唐庐王’。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冯映抿着唇笑看他,沈令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下官乃北齐子民,此事无论我在何时何地何种身份,生死不能移。如果殿下对下官有任何担心,大可赐下官一死。”

冯映似被这句话惊住了,他抬眼看沈令,对面男子一张清绝面容毫无波澜,他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试探也不是反话,而是一句普通的建议。

安侯沈令,心硬如铁。

沈令对别人狠,对自己则是残酷。大概他此生所有柔软、欢笑与眼泪,都小心翼翼放在叶骁的掌心,给自己和其他人的,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坚硬。

李广沉默良久,慢慢地温和笑了一下,忽然道:“……第三,沈侯,我想死。”

沈令愣了一下,他飞快看向李广,对方看了他一眼,语调温和,目光冰冷,慢慢地,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第三,沈侯,我想死。”

沈令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着李广,对方也看着他,唇角一勾,第三次重复着自己的话。

“沈侯,我想死。”

沈令明白了。

叶骁比沈令估算的早了两天到了丰源京,直杀到楚国王姬府,堵着正下早朝的王姬,把他姐吓一趔趄:怎么人日的一声就从列古勒回丰源京了?

他也不多废话,抓着王姬噼里啪啦把事说了,王姬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在房内踱了一步——最近星象大异,青城君和蓬莱君都在宗庙持祭,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但是叶骁说的这件事实在重要,她只想了一下,立刻做了决定,“叔靖,还能动么?”

刚灌了一壶茶的叶骁气息奄奄地举了举爪子,王姬道,“走,入宫!”

王姬和叶骁都是特赐禁中可以骑马,但是两人都不是恃宠而骄之辈,这项特权从未用过,可今日不同往常,在一干禁军目瞪口呆之下,两人纵马奔入了禁城!

显仁帝还在宣政殿的偏殿与大臣议事,两人只到殿下,也不管舍人唱名,噔噔噔奔了进去,显仁帝看着风尘仆仆的叶骁也是一惊,心里知道出了事,立刻把两人带进暖阁,门外让自己的死卫灿将军守着,谁都不许靠近。

一闩上门,叶骁气都没喘匀,直接上来把事又说了一遍。

他之前因为正规的盐引和粮引在流霞关调配不来物资而起疑,进而审阅了列古勒秋市的交易情况,发现和北狄的交易,近十年来粮盐茶数量下降,而铁器的数量上升,但被人为控制的非常巧妙,单单从税赋看来,一切如常。

当叶骁得到了王都送来,近十年来向流霞关调配物质的资料,他仔细一核对,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流霞关从约十年前,一直在虚报盐、茶和粮等等重要物质的出入数量。

仅列古勒一地,县里收到的实际物资和流霞关报批向列古勒运送的物资,实际上相差的数量从最开始的半成,慢慢到去年的四成之多。

列古勒长期没有县令,基本上是边民自治,对此懵然不知,只抱怨上面克扣。

叶骁把他纪要的本子,摊开来摆在书案上,“……然后也是在十年前,流霞关外土匪开始猖獗,流霞关向外运送的物资,还报了相当大的匪损。我最开始以为最多不过兵匪勾结分脏,但是当阿姐把物资账目送过来的时候,我一算,问题大了。”

拿列古勒的物资虚报作为基数来推算,得出整个流霞关虚报的物资数量,得到一个数字,他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把报匪损的数字写在一张纸上,第三张纸上则是列古勒秋市,北狄逐渐减少的粮盐茶的采购量,这一看,得出的数字让显仁帝和王姬看了浑身一冷。

虚报的盐茶粮和报了匪损的盐茶粮,两个数字加在一起,基本与北狄逐渐减少的秋市盐茶粮的采购量持平——也就是说,北狄偷偷减少了秋市上盐巴茶叶和粮食的采购量,加大了铁器的购买,但是账面上是平衡的,而本来需要在秋市上补足的物资,则通过流霞关获得了。

第四十三回 叩天阙(下)

叶骁看着自己的兄长和姐姐,一字一句地道,“我认为,流霞关上下沆瀣一气,贪墨军需物资,而流霞关外所谓土匪,实为流霞关所豢养的鹰犬,贪墨的物资就是通过土匪,被走私向北狄!”

此话一出,显仁帝跌回座上,王姬眉头紧蹙。

塑月从来不长于军事,扼住北狄,除了流霞关难攻不落之外,就是靠这三样北狄本身不出产但是绝对重要的物资,每年秋市上能向北狄出售多少,都是经过户部精心计算的。

而如果叶骁这个指控坐实,就意味着流霞关上上下下,要背负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贪污,而是通敌卖国。

显仁帝沉默不语,面色铁青,叶骁继续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流霞关虚报的物资里一直有铁器,北狄铁矿少得很,铁器主要是跟北齐买,但是现在从我们这里买的铁器都直线攀升,他买这么多铁干嘛?北狄这样的地方,买铁屯粮,他这是要打仗啊!”

一声巨响,显仁帝一拳重重擂在了桌上,男人脸上肌肉绷紧,一双眼睛里似有火在烧,太阳穴旁青筋都绷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王姬忙上前按住自己长弟的手,“陛下息怒,叔靖现在疲累不堪,不妨先让他下去歇息,我立刻着手碰头核对,您看怎么样?”

显仁帝牙咬得咯咯作响,听她这么说,转头一看灰头土脸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眼圈深陷的弟弟,扭过头去定了定神,温言道,“三郎你就在后头暖阁先歇歇,饿么?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王姬给他递了个眼色,他晃晃手,说饿倒不饿,我先去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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