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屋子里,他依旧西装革履,一副精英白领的模样,却逼得一位真诚又无依靠的妇女红了眼眶。
夏平春低下头,搅紧双手,重复:“是我们对不起你......”
陈白冷淡地说:“这是哪的话,我父亲做了错事,是我们对不起您才对。”
夏平春伤心地看着陈白,说:“不要这么说,你父亲没有做错什么。”他杀了个死不足惜的人渣,甚至可以说是为民除害。
陈白抿着唇,刻薄的话被死死咬在嘴里:是,他没做错。他只是为自己的青梅竹马出了个头;他只是把法律抛在脑后;他只是忘记了自己有个还需要他并且只有他了的儿子。
他笑了起来:“谢谢您的谅解。您真的很大度。”
夏平春语气恳切:“姨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这些年你打来的钱我都给你收着了。刘刚那边的亲戚我一直都给你挡着呢,他们一个字儿都没拿着。”夏平春语气恨恨:“那群没有理的烂东西,这些年才消停下来。你信姨,他们以后也找不了你麻烦。”
她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陈白面前:“眼看你爸也要出来了,咱把这事放下吧。别再苦着你自己了。”
陈白盯着那张银行卡,重复:“他们没有拿到钱?”
夏平春坚定地说:“没有。谅解书都签了,他们再怎么闹都没有用。”
陈白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嗡嗡的。
为什么呢。他很想质问面前的人。为什么不让这件事按程序结束呢?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和你们纠缠在一起呢?为什么不让错误得到纠正呢?
他这十多年都在努力让过去发生的意外回到正轨,把“码”放回原处。现在,有人跑出来跟他说,不要自以为是了,你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你父亲注定要跟他们撇不清关系。
陈白冷静极了,他笑着对夏平春说:“夏姨,天不早了,您快回去吧,路上不安全。”
他客气又强硬地将人送到门口,夏平春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你看上去太累了。别再为难自己了。”
陈白微笑着关上了门。
回到客厅,他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拉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饭盒,觉得放太久了难以下咽,于是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在客厅转悠两圈,陈白回了卧室。
懒得开灯,他在黑暗中坐在床头,盯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陈白发现自己扭曲地趴在床上,双腿还垂在床边,天微微亮。他抬头愣愣地看向窗外,耐心地等待日出。
天光骤亮,他能看到耀眼的晨光与朝霞,但那颗急升的太阳被牢牢挡在了大楼后。
他忍着腰痛坐起,喘口气,站起来想到窗边去。刚起身,一股麻意从脚底心蹿上大脑,他倒吸着凉气龇牙咧嘴地栽倒,外衣内口袋里的金属物滚落在地。
陈白把那支钢笔攥进手心,良久,终是泄了劲,任自己在地板上摊平,忍着麻意过去。
他将手中的钢笔伸到面前把玩,心想,不矫情了,爱谁谁吧。
父亲杀人就杀人了吧,两个人搅在一起就搅在一起吧。是不是爱自己的母亲、有没有精神出轨、到底在不在乎年少时的自己......都无所谓了。
趁着这股冲动,他将手机屏幕换回纯白,然后打开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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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李安得早早来到办公室。
还没到上班时刻,员工稀稀拉拉。李安得进办公室之前扫视一圈,笑着想:陈白今天竟然来得比我晚。
愉快地登录内网,打开邮箱,打算处理周末堆积的文件。
一封标着惊叹号的紧急件被系统列为置顶。
李安得扫了眼发信人,是陈白的工号。
握鼠标的手一顿,但界面已经弹开。
文字简单异常,没有数据,没有条文,没有任何行业内的专业名词。
李安得沉默地看完这封邮件。
这是一封辞职申请。
第30章 勇气
李安得当然第一时间就给陈白打了电话。
拨出号码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过往看过的小说涌进脑海:会不会是空号?会不会再也联系不上他了?自己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老板,他去哪里找回陈白?
好在,电话打通了,只是过了很久才被接起。
李安得猛地松了一口气,悬起的心脏回落到平地。
“李安得?”是熟悉的声音。
李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干巴巴说了一句:“是我。”
陈白的声音反倒听着很愉悦,他那边背景音嘈杂,听不出在什么地方:“看到我的邮件了吧?”
听声音并不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李安得于是也让自己轻松地回应:“是啊,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啊。”陈白说。
“怎么回事?你跟我讲讲吧。”李安得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一时冲动?”
李安得无言。
陈白笑起来:“真不像我会做出的事,对吧?”
李安得:“到底怎么了?是你家里的事吗?不能告诉我吗?”
陈白顿了顿,犹豫着说:“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说,是我家里的事,但已经结束了。”
陈白曾简单地和李安得聊过自己债务的来源。李安得听后,没有对整件事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开玩笑般地说:“那我得给你加薪啊。”陈白一度对李安得的包容很感激。
没得到李安得的回应,陈白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这时倒是毫无遮挡地看到刺目太阳。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前天早上没有看到太阳。”
“什么?”
陈白能感受到对方蔫巴巴还强装平静。一瞬间,陈白想下车回去。他轻轻叹了一声,无比认真地说:“李安得。”
“我在。”李安得立马接上。
“我现在在火车上,要去穷乡僻壤的地方找曾令。”
“在哪?我也去。”李安得毫不犹豫。
陈白笑了:“别闹了,大总裁。”他又说:“我发现不规矩一回也好容易,一点都没我想象的难。你会觉得我太任性吗?”
“只要你高兴。”李安得依旧是不假思索。
“我现在很高兴,李安得。”陈白郑重,“我想试试改变。我想试着学会接受意外。”
“比如我吗?”李安得的声音已经带上一点委屈。
“对啊,我想接受你。”陈白笑着顺势哄他。
李安得说:“那你回来啊。我们在一起。”
在李安得看不到的地方,陈白摇头:“我还没完全说服自己。差一点点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不是送给了我一份大礼吗,”陈白说,“我现在来讨那份礼物。辞职手续太多了,我怕我没离职就后悔了。大总裁,可以让我走个后门吗?”
李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让我怎么选。”
“帮帮我吧。”陈白哄他,“交接的东西我都打包发给刘建华了,不会给你们造成太大的麻烦的。”
“你还会回来吗?”李安得能听到办公室外面逐渐吵闹起来,只有自己的办公室空空荡荡。恐慌感一瞬间蔓延,他突然害怕听到陈白的答案。
在陈白回答前,李安得故作凶狠地打断:“你敢不回来!你要把我弄哭了。陈白!”
陈白愣了,然后低声笑起来:“我怎么会舍得不回去。”
“不会太久的,我又不是失联了。我们可以打电话,视频聊天。”
“我能去找你吗?”李安得带着点鼻音。
陈白有些慌乱:“别哭啊,李安得。可以,当然可以。你有假期就来找我啊。”
“我没哭!”李安得恶狠狠,“忙死了哪里来的假。我才想辞职呢。”
陈白笑:“我保证,我很快就会想通的。到时候给你看我拍的照片。”
“和曾令保持距离。”李安得闷闷地叮嘱。
“别瞎说。”陈白笑骂他。
挂电话之前,陈白最后问了一句:“如果我有所改变,你还会喜欢我吗?”
李安得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是因为我才鼓起勇气的吗?”
陈白本低垂的视线扬起来。他转着手中的钢笔,说:“是,小梁静茹。”
“那我不胜荣幸,十分感激。”
“你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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