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说过,“嘴巴不是用来摸的”,他有认真学。
这次就比从前亲得好。
南州的最后一晚,谢辰那样反常,他就该晓得那是个陷阱,他应该提防她的。
不该让她赠他一口甜食,转瞬就夺了回去,害他现在讨要得这样辛苦。
谢辰被他弄得难受,见他意犹未尽,偏过头道:“蔺长星,适可而止。”
他得寸进尺地亲她脸颊一口,撒娇道:“我不想回去吃饭,我们就在这里好了。”
“我有事,”谢辰哪敢再跟他待下去,两手推开他,“蒙焰柔办夏宴,晚上游湖听乐,我下午要去帮她。”
“游湖啊!”他欢喜道:“我能去吗?”
“不能,都是女眷。”她背对他整理衣鬓:“你别闹了。”
蔺长星一改方才的霸道,弱声回道:“我没闹,只是很久没游湖,我想跟你一起。”
谢辰一听又软了语气,模棱两可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蔺长星顿时亮起双眸,“好,多久我都能等,怎样的安排我都接受,只要你……”
他后半句没说,他晓得谢辰知道他的意思。
谢辰点头,“回去吃饭吧。”
“好,”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朝她说:“我在宴京外的镇子上置了个小院,什么时候你想去,我带你去看看。”
谢辰没说愿不愿,只轻声问:“哪个镇子?”
“西城外的落霞镇。”
谢辰站到窗边,平复下情绪,“临山靠湖,好地方。”
“嗯,镇上最出名的是做河灯,秋天还会有灯节。”
这风俗像南州,难怪他会特地买处宅子,谢辰回避道:“到时候再说吧。”
以谢辰的性子,不拒绝就是大吉,蔺长星乐不可支,“好,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一盏茶后,蔺长星回到泓徽楼,正巧看见卫靖与人说话。
他心念微动,绕道朝那边走去。
只听卫靖冷硬道:“姑娘已然不悦,周大人,您别让小人难做。”
“她不高兴了?”那男人压低声音,斯斯文文地笑着道:“一顿饭值几个钱?”
“正因如此,姑娘才让周大人日后不必劳心,徒增纠缠。”
“周某绝无此意,这话言重了。”周书汶叹了口气,点点头,示意侍从接过银钱。
他转身欲走时看到蔺长星,没有片刻迟疑,脸上便露出真诚的笑容:“竟是燕王世子,下官周书汶。下官与世子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世子贵人记性可还记得?”
蔺长星拱手而笑:“记得的,周大人。”
简单客套几句,听到蔺长星还没吃饭,周书汶识趣地止住话,将蔺长星送至厢房前才离开。
蔺长星暗叹这人的周全,他容貌端正英挺,举手投足斯文矜贵,笑容和气,说话间风趣而不失规矩。
总之,无论是看还是听,都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可是他怎么会跟谢辰扯上关系呢,他们并非亲戚,更不会是朋友。看卫靖方才的脸色,虽然尊敬他,但显然是不待见。
他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
蔺长星进厢房后,果然受了贺家兄妹一阵嘲讽。
席上说起周书汶,他问贺裁风,“表哥可了解这个人?”
“宴京城就没有不知道他的。”贺裁风赞不绝口:“周大人是左相之子,户部侍郎。十八岁考中状元,几年下来,政绩比脸都漂亮。”
蔺长星由衷叹道:“好家世,好权势。”
“是啊,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当年他未成亲时,宴京女最想嫁的榜首可是他啊。”
贺裁风边说边观察蔺长星,却见他神色僵硬起来。
贺岚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接话茬 ,叹道:“可惜我出生的晚,没赶上周大人盛时。”
蔺长星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吃你的饭吧。”赶上了也是白赶,周书汶又不瞎,更不想聋。
贺岚回以一个白眼,心想真是一榜不如一榜,周大人跟太子殿下是何等的丰神俊秀,才华过人,这死木头凭什么接替榜首的位置。
她完全忘记了,当时她是如何在各家姐妹们面前吹嘘她这世子表哥的。
贺裁风风月之地混迹得多,也曾听过两嘴旧事,是关于谢辰与周书汶的。只是那尽为消遣之语,私下听了不要紧,若是乱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知道的是少数,相信的更是少数,毕竟谢周两个人一个端方,一个冷淡,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过什么的样子。
但眼下见蔺长星打听周书汶,他端着饭碗遮挡住坏笑,有趣,有趣。
回府后,贺裁风找了个时机,单刀直入道:“跟我说老实话,上回帮我进大理寺的人,就是谢四姑娘吧。”
蔺长星修长的身躯软在太师椅中,双腿搭在书案边,书摊在脸上,懒散地闷声问:“为何这样说?”
蔺长星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就敢在他面前露。乖孩子装得再好,也有装不下去的时候。
贺裁风道:“想来想去,有这么大能耐又与你有交情的,也就四姑娘了。今日酒楼遇着,我才想明白这一层,你可别告诉我不是她。”
蔺长星干笑两声,干脆认了:“表哥料事如神。”
贺裁风语气玩味:“我竟不知,你们的交情这样深?”
“还不是为了表哥你。”蔺长星拿开书,扔在桌上,摊手道:“我脸皮厚去求她,她见我是燕王世子,不得不卖我个面子。”
“原来如此。”贺裁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宁国公府,那是出过三任丞相、五位皇后的门第,又是宠臣纯臣,陛下尚且尊上几分。
整个大楚,谢家除了帝后与储君,还需要卖谁的面子?就是谢辰愿意卖个人情,大理寺那位可不见得好说话。
罢了,他不说就不说。
“你从前见过四姑娘没有?我是说,”贺裁风挑眉道:“回宴京以前。”
蔺长星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回:“不记得了,南州那么大,说不定擦肩而过我不知道呢。”
“嗯,这倒也是。”贺裁风抖开扇子,闭眼发笑,仿佛挖出了个金矿。
…
夏夜清凉宜人,星繁月淡,正是游湖的好天。
画舫上立着各家贵女,身份高些的便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围在当中,哪个不是长袖善舞,伶牙俐齿。
若不是蒙焰柔,谢辰绝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旁人敬她三分,不敢放肆,她却架不住蒙焰柔劝酒。
以至于她怀疑,蒙焰柔是不是又给她安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灌醉她好行事。
蒙焰柔对天发誓:“不敢。”
谢辰酒量原本不错,画舫上却晃得她昏昏欲睡,于是避开人,找了个临窗处小寐。
同样是游湖坐船,宴京城与南州大不相同。
宴京的画舫雕梁画栋,舫上丝竹雅乐,云鬓花香,一派华贵景象。众人或是吟诗写赋,或是赏花观舞,雅是雅,妙是妙,却千篇一律,无趣得紧。
而南州城的夜半时分,妖童媛女撑桨泛舟,彼此眉目传情,互相唱和着南州的小曲儿。歌声不绝,笑声不断,夜夜热闹却从来不枯燥。
谢辰去的时候是春季,没赶上好时节,蔺长星对她说,等到天气暖和,莲花莲子莲藕长出来,那才叫一个人间仙境,快活自在。
可惜,她没等到那时候。
想到这里,她渐渐恍惚,在画舫上乐师的琵琶声中,又到了南州——
蔺长星说他叫常星,或许是“蔺”姓太招摇,他怕人察觉。
从水里救出他的第二日,他受了风寒,谢辰替他请来大夫。
她那时初到南州不久,该去的地方尚未去,只留下素织照顾他,自己带着卫靖出门。
傍晚回来时,谢辰去看蔺长星,素织得闲出来跟卫靖说话。
“一个陌路人,姑娘真是良善,这样关照他。”素织笑说:“人倒是客气,生病了还笑眯眯的,不嚷不闹,一口一句素织姐姐地喊。”
卫靖抱着刀瞟她眼,严肃道:“你别说了,我有点害怕,你千万不能照顾着人家再生出情来,以身相许。”
南州人如水,温柔和婉,又情意浓浓。以至于城里的风流故事数不胜数,卫靖这些天耳濡目染,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难免多想。
“不会,”素织否决得干净:“我喜欢年长些的,会疼人,这种要人疼的小公子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