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口中发干,对他对视好几秒,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在白天等待的时间里,我冷静下来,心里不停地模拟出各种计划。我终于第一次掌握了自己的主动权,策划一场有预谋的脱逃。
如果情况好点,我们的关系可能会有质的飞跃,如果情况差点……
也许,也许我们就……我不想再想下去。这天的到来比我预计得快了太多了。
好像记载我对吕北满满回忆的本子就是我们感情的载体,我对他最后一丝希冀随着纸片的漫天飞舞而支离破碎。我太累了,身心俱疲,似乎周围所有的事都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我支撑不住了。
我要歇歇了。
吕北下午似乎专门按时回家,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买了一堆菜,说晚上他下厨。
我应下,道:“那我来帮你吧。”
我们就像很久之前那样配合起来,我淘着米洗着菜,吕北在旁腌肉切菜,刀撞在案板上“咚咚咚”一下一下很有力。我侧过脸悄悄打量他,吕北仍像我离开时那么帅气那么性感,肌肉结实曲线流畅,像是个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好情人。
他突然问我:“脸怎么了,有块黑黑的?”
我后知后觉摸上去,发现是一块之前被打的淤青,其实已经基本消散了,还留了层浅浅的阴影。
我摇摇头:“没事,被打得了。”
我当然不想隐瞒这个,我就想让他愧疚。
果然他眉头皱起来:“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我不答,反而问:“除夕那天,你跟谁在一起?”
吕北气笑了:“你还敢提那天?除夕不是你巴着巴着说要跟我一起倒数守夜,我等你到两点,你跑哪去了?”
我坚持问:“白天?下午?你跟谁在一起?”
他鲜少见我如此生硬,愣了愣:“公司同事啊,我们没回家的聚在一起,白天吃了个饭,下午唱歌玩游戏去了。”
“有那个追你的?”
吕北问:“你什么意思?”
“你手机在他那?”
他想了想:“在包厢里玩游戏的时候,确实大家统一收手机了,但他也打不开啊……你到底想说啥?”顿了顿:“你为啥不回答我的问题?”
“他可能背过你密码了,不奇怪。”我淡淡说:“那天我爸妈发现咱俩的事了,打了我一顿,把我手机砸了。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的电话发消息,你一条都没回。”
……
“啊?”吕北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满脸惊诧:“怎么回事?怎么发现的?”
又解释:“我真不知道这个事, 我没收到你任何一条消息啊!”
我说:“应该就是追你那男的删的,没跑了。”
吕北两手撑在案板上,思索片刻,道:“现在还不能下这个结论,我那天没发现他有单独行动或者靠近我手机的时候,这么早就给他盖章不太好,万一是误会他……”
“那还有谁闲的没事会删你对象的消息?”我打断他。
大哥,怎么又来了?求求你带点求生欲吧,这种时候做你妈的理中客,老子他妈没那个耐心听你讲逻辑。
吕北发现我窝着火,于是语气放缓了下来:“这个我之后再跟他算账。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他轻轻抚过我的淤青:“很疼吗?嗯?”
我不为所动:“我妈偷看我写的日记了,就跟他们摊牌了。他们把我的本子也撕了,手机砸了,反锁在卧室里不让我跟人联系……”
吕北道:“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们现在想通了?还是……”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愣,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是自己偷偷跑出来了吧?”
“对。”
“……”
吕北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那你之后要怎么办?你想过吗?跟家里闹翻了,要靠什么生活?”
我其实并不想回答他的盘问,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无数次了,于是我说:“我努力打工呀,好好挣钱,还能申请助学贷款,或者网上借贷,总不至于走投无路的。”
“这……”他无语了,看得出来很想教育我一番。
他咬着牙:“你不该……”他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该这样的。太冲动了,出柜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个持久战,我身边的人出柜的都是慢慢来的,如果暴露了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减轻冲突,哪有你这么……”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我问。
“假装自己听话,妥协,认错,一切无事发生。等到自己有能力摊牌的时候,再跟父母旁敲侧击软磨硬泡。”他说,“事实上即便如此,听从父母安排形婚生子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是很正常的……”
吕北说:“你太年轻,太冲动,我知道,你现在听我讲这番话可能会觉得我三观不正。但是这才是现实,这才是我们所存活的社会,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语重心长:“尤其走了这条路,你不能这么幼稚的。”
“可你不是也跟家人说清楚了吗?”
为什么你还要选择出柜呢?
只因为对方是沈敬吗?
吕北苦笑:“那时候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有时候想想,我宁愿没对他们说过。”
他道:“距离现在也有,四年了吧,他们一直学着慢慢接受,但是还是,很难……”他皱眉,“我记得沈敬父母都算很开明的了,当时不也是打了我一顿,抽断了一根凳子腿。”
好的,我并不想听他追忆往昔。我说:“那我就这么被锁在家里?不联系你,也没法向你解释?”
对我来说,现在的选择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觉得挺好笑的:“你知道吗?那几天最担心的是你找不到我着急,或者知晓这件事太无力太难过。我一点都不担心我自己的处境,我只怕你过年忧心。可是结果呢?吕北,我好不容易拿到手机看到第一条消息,就是你说我们可以分手。”
“这……的确是我的错。”
我却没想饶过他:“你没有信任我,也没有试图找我,更没有担心我是不是出事了。你就像章鱼,躲在寄居的贝壳里,触手但凡摸到点对方冷淡的蛛丝马迹,就迫不及待地想甩手走人。”
我说:“那我的冲锋陷阵算什么,我对你的感情算什么?”
吕北索性也不做饭了,他将手中的东西都放下,示意我去客厅说话:“冷静点,小阗儿,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觉得吧,我本来就比你大,又是你第一个男人,所以我走过的弯路吃过的苦不愿让你再尝一遍。”
我道:“可我其实没有别的选择,为了不让我见你,我爸妈想让我休学一年,把我关起来。那我能怎么办呢?你觉得我还要屈服吗?”
吕北沉思片刻,才缓缓说:“可你没点具体的计划呀。光靠你打工,养活你自己根本不现实。我是有点积蓄,可以供你,拿出来给你交学费生活费……还有房租。但是你才大二,小阗儿,我实习的收入不可能够咱们俩人活。”
艾尼凑过来“喵喵”叫,以示还有她的那一份。
“……我不会要你的钱的。”
我知道自己其实应付不来,但是还是强撑着说:“我会想办法养起自己,这个你不要操心。”
吕北大概能看破我死鸭子嘴硬:“你啊,都这样了,让我不管你吗?”
“我不想当你的累赘。”
“那你当时就不该什么都不说直接跑出来,要是能拿到手机,你应该先联系我,咱们再商量。”
“你要跟我分手。”
我提醒他。
“那你可以告诉我原委啊!这不就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事吗?”
看我又绕了回来,吕北渐渐不耐烦了。
我看着桌子对面的他,慢慢觉得他跟我所以为的吕北其实相去甚远。我曾用幻想为他镀了层圣光,不断为他的言行加冕,将他视如珍宝。可那层光圈拿下的吕北,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普通,如此的……令我生厌。
“我累了。”最后我说。
“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起身,不断重复道。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累赘……”
他支起身子,还想追上我解释。
我打断他:“其实我昨天就回家了,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就看见你和那个追你的男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