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似是在嘲讽,斡戈胳膊伸出大氅外,拎着酒壶对她晃了晃。
“呵呵呵呵呵呵”她却笑得更加娇俏:“这小傻子竟是这点事都做不好!”
鹰眸一凛,那三个字自己说时不觉,听别人说却是格外刺耳。
“怎么?不爱听了?”她问道,顿了顿,接着道:“连这点小事都做好不好,不是傻子是什么?若换了常人,怕是早就将你毒杀了,何用等到现在?”
“她心思干净,岂像你这等狠毒,再厚脸皮都遮不住!”斡戈开口讽刺道。
“干净?”她反问,而后看他像是在看傻子:“是简单吧!简单的如同孩童,心里不盛事,脑袋里也是空的,所以让你觉得干净!”
她的话让斡戈心中一滞。
杏目圆睁,颇为惊奇,她似乎发现了好玩的事:“她在你身边这么久,难道一直没发觉吗?”
发觉?他只是觉得她笨了点,呆了点,不爱说话,也没甚眼色。但她乖顺听话,懂事,做事用心......怎么看都与常人无异啊!?
“呵呵!不信?也是呢,又非癫症,相貌也无残疾,只是比常人心智欠缺了几分。教导的好,不讨人嫌,她又不爱说话,确实不怎么显!”
她想了想,为他出谋划策:“不若你去问问她,认不认识沅珍?应该不认识,我站在她面前她都没认出来呢!还是问她十五加六得几比较简单,或者说她尾巴掉了,看她会不会回头查看?还有啊......哈哈哈哈哈......你等等......哈哈哈.......”
斡戈蹙眉,这笑声刺耳至极,两根手指都可以将她碾死,可又不知为何想听她后面会说什么。
她笑的直不起腰,等笑够了,慢悠悠开口,说的明明白白。
“四岁启蒙,学了一月只会写自己名字,直到八岁连十以外的算数都不会。小时候在宫里,背地里都喊她小傻子,呼来喝去逗着玩。让她喝墨汁她都会照做,让她站着别动就真一动不动,一甩门拍的鼻血都流出来。有时候玩过了,她就哭几声,给块糖就能哄好。下次再哭了就多给两块。后来发现不给她,到了第二天她照样高高兴兴去太学院,于是后来大家就不给她了。
霜华宫娘娘走得时候,大家都说好不捉弄她了。结果却见着她欢欢乐乐一如既往。有人提起霜华宫娘娘,她竟跟没知觉似的,摆弄着手里玩具。再后来问得深了,她听不懂,半晌没反应,你跟她谈天,她跟你说地。
从那起她就更傻了,再逗她也没以前有趣,慢慢地没人愿意理她,谁会跟个傻子一起玩?
连圣上都说,她是天生沉木未开窍,没有七情六欲,比旁人少了许多烦恼,就像你说的简单!真是简单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斡戈愣在原地,脑海里闪过以前有阿夏存在的场景,从她初来一直到现在......
香鼎髣髴,馝馞浓郁,初时不显,渐渐充斥整个屋子。闻久了,觉得这味道甘醇如美酒,可醉人。
房间里安静几许,他的目光渐渐没有焦距,然后又渐渐恢复,且凌厉尖锐。
那目光真是骇人呢,她如是想着转过身,避开看向他下巴,缓缓开口道:“她在你身边近三年,你竟是一点都没发觉?真不知这三年是如何度过的?都没说过话吗?”
极少,她除了认错,大概就是床榻之间他教给她的荤话。
不,还有,单个字的回答和应声。
而他则是命令,恐吓,训责,偶尔调侃说笑,也都只是他自己在笑。三年,这就是他们三年相处。
“真没想到,堂堂南院大王,战神殿下,竟是连身边人是个傻子都没察觉!”她歪着头疑惑“或许他们选人过来和亲时,应该直接选个傻子,许能事半功倍!您说呢?”
“哼!”他冷哼一声:“想激怒本王,图个痛快吗?”
“不不不!”她扶着椅子坐下,轻声道:“只是好奇而已。”
“呼”她长舒一口气,接着说:“有时候想想,其实她那样真是一种福气,想的少,烦恼少,不知忧愁,极容易满足,真的也挺好!”
“见过夏天能采到莲蓬,吃到冰果就满足的一整天都笑呵呵的人吗?她就是啊!想哭就哭,说笑就笑,没心没肺的。”
她说着阿夏从前,话锋一转问:“不过打从来了好像一直没见她笑过,也没见她哭过,除了会动,跟个木偶娃娃似的。不知是王爷的意思吗?”
还没等他回答,她便又自顾自说:“她倒是向来听话惯了,想来王爷也挺顺心顺意吧?”
“呵呵!”他忽然笑起来,恣肆不羁,抬步靠近,阴影将人覆盖住,扑面而来的威压让她心跳加速。她不敢直视那双鹰眸,却被斡戈擒住下巴,凑近与她说:“这般死法似乎有些太舒服了,既然一心寻死,不妨本王送你一程!”
他说着捏紧她颌骨,迫使嘴巴张开,提起手中酒壶。她尽力反抗,却动弹不得分毫,直到他将一壶毒酒尽数灌进去,方才松开手。
“咳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啊!”
惨叫一声胜过一声凄厉。
毒酒是引,引他过来,香炉中燃的毒,可让人在毫无痛楚之中死去,遗容如睡去,名‘醉生梦死’
待斡戈发觉隐隐有些睡意时才反应过来,千防万防竟还是着了她的道。刚才那么多话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在这屋里多待一会,毒渗入进体内。
她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阻止他南下进攻!美人计也好,暗杀也罢,皆是为此。
酒中的毒不比‘醉生梦死’,药性强烈,五脏六腑都会被其腐蚀,一入喉就开始疼痛,越发剧烈,她睁大眼,颈间青筋似要爆开,嘴角溢出的血都是紫褐色的,面部扭曲,狰狞。
斡戈扔掉酒壶,抬腿要走,被她拽住衣服,紧紧的,从椅子上翻下去都还不松手。斡戈一用力,衣服撕开,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他的腿脚,然无果,被他轻巧躲开。
这是他亲手杀过的第一个女人。
抬脚迈出房间,侍卫听见动静聚过来,斡戈淡淡吩咐道:“连那两个奴仆一起处置了吧!”
“是!”侍卫长应声,差人去找小丫鬟和刘嬷嬷。
他想回寝居,脚下虚浮,似踩着棉花,神识也越来越模糊,走到月门差点跌倒,
侍卫长过去搀扶,直觉不对,急忙喊:“快去请大夫!快去!”
左右胳膊由人驾着,勉强走回寝居。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将阿夏惊醒,刚拿起衣服披上,门就开了,几个男人进来,将斡戈放到塌上。
她还衣衫不整着,侍卫纷纷别过头,垂下眼,将斡戈安放好,就退到外屋去。
斡戈伸手拽住阿夏的胳膊,眼神凶狠,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厌恨、愤怒、嫌恶.......几乎能将人毒杀了。
☆、第七十一章
斡戈伸手拽住阿夏的胳膊,眼神凶狠,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厌恨、愤怒、嫌恶.......几乎能将人毒杀了。
她觳觫着,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回忆之前发生的事,那壶酒拿进来,他看着发笑,问是谁送来的?阿夏如实回答,他随手放到一旁,让阿夏再去取酒。取回来之后他喂给阿夏许多,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后呢?睡着后发生了什么?
斡戈甩甩头,试图驱散睡意,可怎抵得过药性,身上力气逐渐被抽走,可攥着阿夏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等到大夫赶来,他已有些神志不清。徐老诊过脉象,凑近闻见一股异香,确定是中毒。先施针封住穴道,尖锐的疼痛让斡戈稍稍清醒,随之手上力气也大了,阿夏疼得直冒冷汗。
接下来是分析药理,侍卫引路将徐老带去小院,里面尸体已经处理了,徐老一一查看过后,目光锁定在香鼎之中。
这是一个很繁复的过程,一直到黎明还未分析出。
侍卫长思忖许久下令,封锁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
徐老说:“这毒制得极为精妙,最好再有一位医术高明医者一起来解,能有个商量。”
斡戈却道:“无妨,你尽可大胆用药,生死有命,无论好坏本王恕你无罪!”
阖上眼,无人知他在想什么。
很快,汤药被端上来,他浑身扎得像刺猬,而且也不宜多动。药碗被递到阿夏手中,她另一只手还被斡戈攥着,他也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阿夏稍稍吹凉,含了一大口,真的是苦极了,俯下身想要送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