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戈年少成名,世人皆知战神殿下,却无人知,这声名也有完颜濯一半功劳。
他该是爱极了那女人吧?!
向来稳重自持之人,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
某一瞬间会闪过一丝念头:不若就这么由他去罢!
但终究只是想想,就连老天都不同意!
斡戈遇见一位意想不到之人--离恕
王侯将相之位皆不看在眼里,这位‘大菩萨’竟甘愿入宫,屈居于御医之职。也算奇人一位。
斡戈上前调笑道:“不知皇后娘娘腹中皇嗣可安好?听说医术高明之人能凭脉象判断是男是女,不知离恕大人是否有这本事?”
离恕面色清冷,声音也是一样:“一月之后自然可知晓,南院大王何必心急。”
“一个月?”斡戈疑惑。
“胎气不稳,也有可能就在这个月。”离恕将药草香料拿进朝阳宫里,天气渐热,为保证先帝尸身不腐,过一段时就要续上新的药草。
杀孽深重之人,身上都会带着一股煞气。
待感觉出来,为时晚矣,转身之际只余风声,离恕心中不安
☆、第七十章
“我问你!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鹰眸煞红,一步步逼近,似是要将人活生生撕扯了。
完颜濯挡在福柔身前,厉声斥责:“斡戈!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斡戈一掌拍在案台上,三寸厚的实木应声断裂。
完颜濯尽力咽下胸膛之中那口气,稳重之中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皇宫之中岂容你放肆?!念及你我兄弟情分,速速出宫,朕不与你追究!”
“我却要追究!”斡戈看向他,满目悲愤:“凭什么瞒我?非要这孩子生下来,我才知晓,手刃亲子吗?”
凤目赫然睁大,福柔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斡戈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脑海之中似一片空白,心绪繁乱,千万思绪一闪而过,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想不起,心机筹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耳中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天旋地转,她想抓住什么,用来支撑身体,慌乱的伸出手,只抓住一片衣角,白如春雪,不染纤尘。
她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他早就知晓吗?热泪顺着面颊流下,原来他早就知晓。离恕并非多嘴之人,他也从未问过这些,还以为...还以为......自己还意图以胎像一直不稳早产为由搪塞过去......
原来他早就知晓,他早就知晓!
“凭什么?你凭什么瞒我?好玩吗?将我玩弄于鼓掌?!”斡戈几近暴走。
完颜濯将福柔护在身后,独自应对这个发疯发狂之人:“你本就无需知晓,这是我完颜濯的子嗣,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到这时你还想骗我?!”自己做得事,自己心中清清楚楚。算算月份,正是去年从前线回来最后那次。
完颜濯一把将他推得退后几步,厉声道:“完颜溯,你不是小孩子了,清醒点!你所言所行都关系着大辽国体,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去!”
亏自己还一直以为是完颜濯不清醒!原来当局者迷,斡戈似笑似哭,咬着牙怒道:“作孽的是我,凭什么你帮我扛?休要拿我做借口来做这种事!我不会感激你!”
“本就没想让你感激,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这世间最了解斡戈莫过于完颜濯,就知道他知晓之后会是这种结果。有些事一旦做错根本没有转圜余地,世上哪有后悔药?
况且,福柔的身体也禁不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孩子我绝不允许降生于世!”斡戈下定决定,看向福柔的目光狠戾至极。再加上有这么个心肠至歹毒的娘,那孩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完颜濯挡在前面,半分不让:“朕说的话既然无用,不如你来做这个皇帝?!”
“你为何逼我?”高声之中透出几分凄厉。
“不是朕逼你!是你自己逼你自己!”完颜濯立在两人之间,声音与其目光一样坚毅:“朕说了,他是朕的子嗣!”
斡戈怒不可遏,凡殿中能拿起的东西都打砸成碎片,力气之大,连地面都在颤动。
完颜濯转身将福柔抱起,护在怀中,离开这危险之地。
福柔只顾哭泣,玉臂揽在他脖颈,倾听着来自这个男人沉稳的心跳声。
离恕带着阿夏姗姗来迟,只听见阵阵巨响,只看见嘉瑜满目惊惧心魂不定。
许久之后,斡戈踏着废墟走出来,周身阴冷至极。阿夏踌躇不敢上前,他看过来,双目猩红,心脏骤然缩紧,她瘫在地上,连觳觫都忘了。
斡戈一步步走近,蹲下身,掐住细白的脖颈,他什么没说,只是死死盯着她,手中越发施力。很疼,过度惊吓让人窒息。眼前一黑,阿夏当真晕死了过去。离恕赶忙上前查看,刚要探其心脉,被斡戈拽起抗在肩上。
鹰眸锐利且冰冷,缓缓扫过四周,只见离恕,他扛着人自行离去。
诺大个宫殿前空荡荡,只剩离恕一人。
般若诸佛何谓慈悲?他默念三藏十二部佛经,自此心魔生根,永世不得安宁......
一步错,步步错。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窗门紧闭。
阿夏悠悠转醒,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寒凉围绕周身,她不敢看向寒气来源,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头埋在臂弯里,她默念着:阿三,阿三......
似是心有灵犀,孟星辰只觉一阵心痛
‘咳咳......’
喉头泛出腥甜,使劲咽下去。他拿起一旁酒壶,灌了两口。怀里放着的东西,他现今连拿出来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了。睹物思人,伤人心魂。亲身体会,方才知,念想是一种酷刑。
略微缓过一些,又开始‘唰啦唰啦’刨木头。
不分昼夜,他似乎不知疲倦,就在木厂外边,路过的工人都觉这人是疯了。但他手艺极好,内行人都能看得出来,即便再嫉妒,也不得不服。
线刻、浮雕、镂雕、圆雕并举,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真乃巧夺天工。
木本无心,在他手中生了魂魄。
感叹之余,谁都瞧不出他做的是件什么。唯有木厂最年长的师傅,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昏黄的眼珠里光亮一日胜过一日。
......
入夜,嘉瑜自行回来了。
小丫鬟都快急疯了,急匆匆迎出大门外去。可嘉瑜却一把将人推开:“走!我不要你了,走得越远越好!”
嘉瑜摘下镯子簪子等首饰,塞进小丫鬟手里,拽着人远离这府宅,小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家小姐那神情,直觉不好。反手拽着嘉瑜的胳膊:“要走一起走!小姐也别回去了!咱们......”
“啪”
嘉瑜给了她一巴掌:“走!我叫你走!你这没用的东西,我早就厌烦了!趁现在赶紧走!”
小丫鬟看着眼前人杏目圆睁,面目狰狞,这还是自幼跟随的小姐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都无需知晓,走吧!我......”嘉瑜咬着牙忍住哭意,话未说完,转身拂袖离去。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无论福柔还是斡戈,或是看似温润的完颜濯,都不会放过她。
还不如回来,做完最后的事。
从妆奁里取出一只鎏金镯子,从簪尖挑开,将白色粉末倒进酒壶里,晃了晃,用帕子将壶口擦净。
“请示过公主殿下了吗?”刘嬷嬷问。
刘嬷嬷是宫人老人,也是从前福柔宫里的。与其说是陪嫁过来,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嘉瑜。
嘉瑜淡然一笑,是福柔放她出宫的,若无最后这点用,大概连宫门都走不出吧!
在斡戈寝居院门外等到半夜,才见阿夏出来,大半夜,他想喝酒。
正巧,这儿就有一壶。
回到房里,从箱底取出那件长裙,藕荷色水锻内里,烟色银菱纱如净水渐退,芙蓉丝绦坠着翠玉环佩,银线刺绣用小颗珍珠点缀,流光溢彩。月菱纱纱质细薄,有五六层之多,风一吹,飘飘若仙。
细梳拢鬓发,梳做垂鬟紫棠髻,只带了两只珠玉编做的宝棠簪花。
静时恬然,动时俏皮,少女明媚灵动。这是她待字闺中时最常做的打扮。只是垂眸时,眼睫下多了一丝阴暗。
斡戈看着眼前少女,没有半点不忍。是她自寻死路而已。
看来死期已到,夜未尽,他便就等不及了。少女轻轻一笑,梨涡若含酒,引人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