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睡得格外沉。
却不见阿夏睁着一双大眼,一直到天明。
因为抓捕刺客,行程耽误了一天。
翌日,圣驾启程回宫。
斡戈心情格外好,骑着马,偶尔回下头,或者直接停下来,掀开门帘看见傻兔子发呆,扔个草叶树叶什么的逗逗她。
福柔过来看她,阿夏讷讷唤了声:“姊姊”
一如以往,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福柔忍不住落泪:“回来了就好!”
侍女呈上点心,阿夏拿了块藕粉糕,咬了一口,习惯性说了句:“真甜,真好吃!”
说完之后,品出味儿来才觉寡淡。
她没再说什么,吃完手里那块便就不再拿了。
福柔转过身与斡戈嘱咐:“她向来胆小,想必吓得不轻。得慢慢调养调养才好!”
“不劳贵妃娘娘费心,本王的人,本王自会照看!”斡戈又有心情与她斗嘴了。
他看着阿夏,不自觉说话声音轻了几分。
福柔与阿夏待了好一会,直到斡戈开口撵人。
回去与来时不同,路线又精心研究过,或快一点,或慢下来,总之都会歇在驿馆。
他夜里没再出去,搂着阿夏安安生生的。
日子像是回到过去,也许......一直都未曾变过。
可又隐隐有些不一样。
回到盛京府里,刚进门就见一灰影蹿来,速度极快,阿夏吓得惊叫一声捂住脸。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甚至不觉得有东西触到自己。
她慢慢放下手,看见面前蹲着一只狗,仔细看那毛发,青灰掺白,好像是......小东西。
小东西神情有些微微受伤的样子,若是它知晓阿夏将它看成狗估计会气出内伤。
“哈哈哈”斡戈却是在边上笑得爽朗。
这傻兔子还是那般胆小。
揉揉她额前碎发,有些长了。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拿来剪刀‘咔嚓咔嚓’两下剪到齐眉的地方。
圆圆的小脸,圆圆的大眼,怎么看怎么可爱。
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掂了掂,似乎有些轻。
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不掉肉才怪。回来了,多吃点好的,过几日就能养回来。他如是想。
摸了摸她耳珠上的小珠子,亲了下,顺便在粉嘟嘟的小脸上也啜了口。
下人抬来热水,他屈尊降贵亲自为她褪去衣衫。指尖触到阿夏颈间盘扣时,她抖了下,像是受了惊,迅速跳开身。
失了软玉温香顿觉不爽,他并未动,大马金刀坐着,开口说了两字:“过来!”
她睁着一双大眼看向他,攥着前襟,左右看看,这间屋子无比熟悉,只有他和她。
一步步走近,他伸手将她拽过去,在扒下里衣之后赫然发现她脖子上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先前几日竟是一直没发现。
托在掌心,细细看来,是个圆形吊坠。雕工很精致,但图案内容有些繁乱,尤其斜上角那颗星芒,实在多余。
红绳不长,因着他越拽越靠前,阿夏上身也跟着前倾。距离很近,能看见他目光忽明忽暗。
斡戈一直没问过她这两月来过的怎么样?
不想问,也......不想问!
她回来了,就好!
她回来了,就好!
她回来了,就好!
......
他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
然而......
“这东西放哪了?”他抬起眼,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阿夏如实说道:“放在马车里了。”
他依旧笑着,攥着那块吊坠,越发用力:“为什么藏在那?”
阿夏垂下头看了眼他攥成拳的手,讷讷说:“因为不想看见。”
他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确定没有说谎。
手赫然松开,她晃了晃,还未站稳,就被他反抱进怀里。
须臾,他贴近耳边问:“那不如扔了吧!”
阿夏摇摇头。
“不是不想看见吗?”他又问。
阿夏又摇摇头。
不看见就不会想,可是......可是又不愿看不见。临到府里时从马车上取下,戴着脖子上。原本心里空空的。从戴上那一刻,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怎么都觉得难受。
她本想等过会闲下来就摘下来藏好。
他没有让她说话回答,抱着她。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许久,他笑着说:“可是我不喜欢!你自己处理掉吧!”
“嗯”阿夏点点头。
他将发丝揉乱,掉下许多发茬。
“乖,自己去洗洗!”
将人放开,他起身去了后院,将瑶姬往死里折腾一番。
犹记得临行之前守备军官长来报:犯人押解途中逃跑了!
胸膛起起伏伏,他挥拳砸在墙壁上,墙壁裂开,而后出现一个大洞。
这般动静瑶姬竟是没醒,下人们惊慌失措过来查看询问
“滚!”
一声暴喝,众人做散。
闭上眼,依旧压不下心头那口气,他想:下次,定然将那几人碎尸万段!
......
这厢,阿夏摘下吊坠,捧在掌心,看了又看。眼泪潺潺不断,像泉眼,像村前那条小河。可她竟是笑着的。遮住眼,笑意甜如蜜糖。脸上明明满是幸福,可只看眼睛却又让人觉得无比悲恸。
很诡异,似如魇魔
......
皇宫内
福柔换了衣裳,稍作修饰,重施脂粉遮住倾世容颜。随着采买的宫人一同出宫。
绕过街街巷巷来到城内一处宅院。
“叩叩叩.....”
叩门声似乎带着某种节奏。
门打开,福柔瞬间红了眼眶
“表哥...”
这一声,直能让堂堂铁骨铮铮的男儿落泪。
门内之人眉目清秀,面色苍白,却依旧难掩气质非凡。
睿豫侯严家,祁国为数不多的异姓封侯,手握实权,已故皇后的母族。严景铄乃嫡系嫡子,天生来就比常人尊贵万分。
严奕,字景铄,可世人不知,他乳名唤小镡。自幼深得皇后姑姑宠爱,六岁时在上书房伴读。他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一点点长成天香国色的美人。
她出嫁那日,他去送亲,骑着马走在前面,脑海里依旧是她幼时唤自己“小镡表哥”的模样。臆想成这是他们的婚礼。
她在哪,他便就在哪。
前尘已成过往,他来这,已然全部放弃。
他只是她的小镡。
将人迎进门里,四下望了望,见无异常,关门落了门栓。
“伤好了吗?”严镡问。
福柔下意识摸了下脖颈,还有些浅痕没消下去。笑着回道:“无碍,只是划破点皮,早就好了。”
“你那会儿跑过来多危险?”严镡语气中有些责怪,刀剑无眼万一伤到怎么办?
“你能没事就好!”福柔微微颔首,小女人的娇羞和柔美尽显。
严镡叹了口气,顿了下说:“总是为旁人想,你该多为自己想想!”
她总是这样,让人心疼。
“倒是你”福柔抬起头,泪眼婆娑“我听说斡戈派兵去围剿,知道这消息时已经是他回来。先前他将行宫守备安排的密不透风,传信都难。如今见着你...好歹能放下心了。有没有伤到哪?”
“我并无大碍。唉!”轻轻一声叹息,严镡蹙紧眉头。
那日,辽兵来的太快,天罗地网,逃无可逃。关键时刻老五出招,假意被捕,再伺机逃跑。
唯有孟星辰离得太远,通知不到。他像疯了一样杀红了眼,最后逼得斡戈亲自动手。全身上下数十道伤,多得数不过来,许多处深可见骨。他被打倒,又站起来,一次又一次,最后连斡戈都敬他是条汉子,留了口气。
严镡来时他还昏迷着,嘴里一直念着‘阿夏’
“那个.....”严镡略微思量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称呼“十一公主现今如何?”
“还好,看样子斡戈似乎并不在乎.....”福柔说着微微有些脸红。
严镡大概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子,名节为重。被几个歹徒掳走,谁都说不好发生过什么。
所以福柔心里明白,严镡万万不会将自己掳走,表哥这般守礼重节之人,定然不会坏了她名节。所以她曾怪斡戈为何不救阿夏;所以她懊悔万分,责怪自己害了她。
这场刺杀,是她们精心谋划的。
福柔相信严镡人品,但实在无法相信另外那些亡命之徒。
幸好阿夏好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