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到了宫门,却被士兵挡在门外。
连通报一声都不曾,便就将他拒了。
“睁开你狗眼看清本王是谁?!”斡戈怒极,但也保留着理智,皇宫硬闯不得,因为这规矩代表着皇室威严。
一荣俱荣,完颜濯代表着位面之上的所有族人,即国家。
士兵抱拳垂首:“非是小的不识抬举,圣上龙体欠安......已有两日未曾早朝。”
两日未曾早朝?完颜濯身体欠安......他是在闹吗?好不容易将规矩立起来!
罢了,那是他的事!他自有分寸。
斡戈叉着腰:“本王有要事,必须面圣,找人进去通报一声,圣上必定接见!”
“这......”
这可真是难为,圣上尤其责令:禁止完颜溯入宫!
士兵无奈,只得去禀告给内侍总管,小僮跟随完颜濯多年,怕耽误了要事,随着士兵前来宫门。行礼之后,开口问:“不知王爷所谓何事?”
斡戈蹙紧眉头,十分不耐:“本王要去缉拿朝廷钦犯,须用军队!”
这理由让人咂舌,什么要犯需要动用军队?
小僮一字不差传报给完颜濯,完颜濯揉揉眉心,眼底一片青黑,挥挥手:“让他转交给大理寺去办!”
转身走回屋内,坐在床畔,看着她睡颜,展现出笑意,温柔极了。
福柔刚刚睡下,睡得并不安稳。她所常用的熏香之中加了几位药,安神助眠,是离恕调制的。早就想到会有今日,完颜濯几乎寸步不离。他害怕自己稍一失神,她便不见了。
斡戈听见小僮回报,气急败坏,一脚震碎数块汉白玉地砖,数丈之外都能感觉地面轻颤。
“去,告诉他,本王府上丢了个人,是被那群钦犯虏走得......不能伤着,去告诉他......是禀告圣上,就说本王请旨,望圣上恩准!”
小僮急匆匆又跑了趟,完颜濯听罢,略微思忖,只回了两个字:“不准!”
待小僮转身出门之际又加了句:“完颜溯已被革职”
收回兵权,褫夺功名,革职查办。
大将军是军职封号,南院大王是职位,斡戈并未被封为王侯,故而那声‘王爷’实在是因为叫顺口的尊称。
“大人......圣上他......不准...”小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斡戈怒不可遏,却又别无他法,单靠府中区区几十侍卫去寻人,几率实在渺茫。极力镇定下来,一掀衣袍,跪在朱门前:“求圣上恩准!”
□□,凡路过之人都听见,看见。
瞧这势头也劝不得,小僮只能再跑。宫门距圣上寝宫九百九十九丈,再这样下去,估摸着不被累死,也得被战神殿下锤死。瞧着他越发暗沉的面色,小僮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加快步伐。
这次出来的比之前两次慢了点,斡戈盯着地面,闭上眼,眉间依旧紧蹙。
小僮喘过气来,走近,对斡戈拱手作礼“圣上问,大人府上丢的什么人?”
斡戈睁开眼:“一个奴仆”
“唉”小僮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圣上说若只是奴仆便就罢了,不值得大费周章,让小人回去就不必再出来了。大人可要仔细想好!”
完颜濯绝对是故意的!
“是......阿夏!”斡戈极为不自在的瞥向一旁,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从前总是‘小傻子’‘傻兔子’的叫她。
“还有呢!”小僮问出这话时颇有些些担心受怕,但无奈,圣上就是这么吩咐的。
“前朝十一公主”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磨出来的。
“那...十一公主于大人是有什么特殊吗?为何如此大费周折,不惜长跪宫门?”小僮擦了把汗,为自己,圣上真是......唉!
“也不是...她是我府中......”略有几分底气不足。
斡戈攥紧拳头,抬起头恶狠狠看过去,恨不得将眼前这奴才锤死。不过想及那小傻子,还是忍住了。
罢了!他认了!
“是!是有不同,很特殊,求圣上恩准!”
他垂下头,状似叩首,实则窘迫至极。
“圣上口谕: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望汝今后改过自新,好自为之!”
小僮拿出令牌双手奉上,待斡戈接住,逃也似的转身就跑。
令牌攥于手掌之中,起身带起一阵风,脚下所经过,从宫门口连接主街的汉白玉石全部碎成渣。三丈高的狻猊也无辜遭殃,远看是无异样,实则被战神殿下一掌击裂。
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方圆三百里由外至内搜检,城、关、乡、村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画像,其中注明,必须活口。尤其女子,不得伤害分毫。
盛京城中命人严密搜查,不得放过任何角落。城门守卫增加两倍,一直到搜查结束前,只许进不许出。
已是傍晚,斡戈站在城门口。又是傍晚,仍然音讯全无。一天一夜,她能被带去哪啊?
她在哪?在哪?
不由抬头,厌恶且仇恨的看向被吊在城楼上的人。
孟星辰望着橙灰色的天空,余辉似有暖意,他笑着,他的阿夏,终于自由了!
早在清晨,城门大开之际,斡戈去请旨,那时,她便就乘车离开了。
马车飘檐垂沿刻着祥云飞鸟,海浪鱼纹,那是他对阿夏最后祝愿:愿她自由自在,欢颜常在,年年岁岁吉祥如意,还有......
他有些羞涩,觉得自己手欠了。
绣彩紧紧抱着阿夏,马车夹层空间很小,不足一尺,锁在里面有些喘不过气。
能听见有人喊停,车门打开,须臾又关上,车轱辘‘吱呦呦’转动起来。
阿夏心跳的快极了,明明绣彩说这是件好事,离开这儿,去到一个斡戈找不到的地方,她们每日都能在一起。有绣彩,纪诚,阿三去找嬷嬷了,他昨日这么说的,可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绣彩却不答。
她也觉得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心中总隐隐有些......有些,她也形容不出来。
徐大夫不忍的别过头,强忍着,一路上都是侍童在打点,他不想说话,与这群天杀的畜生们。
一路向西,行至约定好的地方,纪诚早就等在那。其实昨日出城,马车里只有绣彩,与阿夏穿着一样的是徐大夫身边侍童。马车在城中转了一圈,走走停停,早就将阿夏换下来了。到了城外,纪诚赶马藏进林子里,绣彩则是藏进徐大夫马车又跟了回来。只留阿夏一人在城中,如何能放心的下?
徐大夫平日也经常出诊,或是寻药,出城进城再平常不过。
但人能冒险帮这个忙,纪诚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三个头:“大恩不言谢,替我师父师母谢过徐大夫!”
徐大夫将他扶起:“小孟已然谢过,快些走吧!”
阿夏知晓纪诚口中的师父是‘阿三’,下意识叠手躬身行礼,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绣彩想扶起她,但又想:公主生来尊贵,但这个礼实在该行。
随而也朝徐大夫深深一拜。
男女有别,徐大夫不好上前扶,只得催促:“快走吧!快些离开,莫要辜负......”
看了眼阿夏,话口一转:“快走吧!”
☆、第八十四章
一天,两天,三天......
回到府里,一身疲惫,步伐很慢,很轻,很......无力。
什么都不想做,他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梁柱青瓦,小院四四方方,天空灰蒙蒙,云朵都未从这儿经过。
一瞬间,有什么闪过脑海,他摇摇头,轻笑,似是自嘲。
有奴仆进来通报,斡戈倏地站起来:“有消息了?”
奴仆刚要开口,就见有人急匆匆跑来,小僮跪在当前哀声道:“大人快进宫去瞧瞧吧!”
皇后娘娘薨了。
是自尽。
完颜濯几乎寸步不离,寝宫内外洁净如水洗,可这仍然阻挡不了,她已然一心求死。她素来最喜欢的丹凤衔珠步摇簪子,珠光红润,与‘醉生梦死’同出一宗。
福柔说她乏了,想睡会儿。完颜濯扶她躺下,盖好锦衾。而后守在她床畔,直到她睡熟,才让人将奏折抬进来批阅。这些天一直都未早朝,所有政事都以奏折呈上。
她和政事,几乎快要熬干了完颜濯所有精气。
稍稍一瞬失神,只在一瞬......
待完颜濯发觉不对,已无力回天。
她的遗容仿佛只是睡着般,一如她生前,端庄美丽,精致到挑不出一丝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