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犹如一分冷水罩头泼下，福柔瞬间警觉，面前之人从未将自己看在眼中。
福柔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他随意碾踏。费劲心力站起来，结果他却说并不重要。人们心中已然埋下种子，皆是觉着祁国人软弱好欺，他只需时不时提个醒，让人们印象日渐深刻。慢慢地，野心越发膨胀，迟早会将眼前肥肉吞掉。
他看似恶作剧般做戏，实际上每一步早就都谋算好了。
从始至终他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谁能想，这个看似恣肆散漫的人才是城府最深的那一个。
夜风寒凉，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有那么一瞬福柔觉得，自己不如死掉算了。
揉揉额角，酒意上来有些头疼。斡戈想快些回府，躺倒床上，让那双软若无骨的小手揉一揉。
“贵妃娘娘若是想通了就快些将人送出来吧！本王也好早些回府！”
福柔失了以往自信，但想到阿夏她并不想退让：“王爷早些回府歇息吧！阿夏就留在宫中，本宫不会让你带走！”
细长的鹰眸慢慢眯起，眸底尽是寒凉。
屋里趴在门缝偷看得阿夏瞬间吓得魂不附体，他又生气了。
斡戈站在门外，即使隔得很远，阿夏依旧能清晰感觉到他在生气。她吓得缩到桌子底下，整个桌子都在跟着抖。
上次他这么生气的时候阿夏被按进浴桶里，差一点淹死；上上次背上挨了好几鞭子，嗓子直到现在还有些沙；上上次......
阿夏不想跟他在一起，见到姊姊，就更不想了。
姊姊说让等回来就安排人送她回去。
可是终于等到姊姊回来，还没进屋，他就跟过来了。
外面似乎还在争执，姊姊声音比原先高出许多，不复以往端庄优雅。阿夏听见自己心跳又快又乱，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外面，福柔先前差人去请完颜濯，这会到了。
没用的，谁来都没用。
“呵呵...”斡戈笑得有几分轻蔑，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嫌费事呢！
反观完颜濯一脸凝重，走上前去，靠近些对斡戈说：“今日太晚了，先回府吧！明日我过去你府上，咱们再商量！”
“不”斡戈挑挑眉，拒绝的干净利落，正了正身子，不再依着门框。
福柔直觉不好，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看向完颜濯的目光满是不解和失措。
她脸上每一丝表情自然也没逃过斡戈的眼睛，他笑着提议：“贵妃娘娘在契丹时日尚短，北院大王不如与她说说我契丹的规矩！”
在契丹，牛羊和奴隶都是属于私有物，奴隶的地位甚至还在牛羊之下。主人之间可以互换，也可以当礼物送人。奴隶一旦私逃是可以直接打死的。收留逃跑的奴隶是重罪，会判重刑。
其实这与祁国某些大户人家的奴仆制度并无不同。
谁来都没用，只会劝福柔将人交出来。
“阿夏不是奴隶！”福柔怒道，蛾眉倒蹙，凤眼圆睁。
那模样看在斡戈眼中却是觉得生动艳丽，比平日不知美了多少倍。她平时总是端着，美则美毫无生机。
完颜濯紧蹙眉头，福柔鲜少这般，可见那人......
“不是奴隶是什么？贵妃娘娘不是不认这个妹妹么？”斡戈反问，轻轻笑着，语气颇为轻佻。
“斡戈，够了！”完颜濯站到他面前将福柔挡在身后“何必步步紧逼？认与不认又如何？在你眼中有何不同吗？”
送给他，就是他的。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完颜濯试图与他商量：“我府中奴隶随你挑！或者你想要其他东西也可以！”
斡戈摇摇头：“本来那丫头也没什么特别的，但看你这般帮她，我就非不让她如愿！”
他越过完颜濯肩膀朝福柔抬了下下巴，十分大度说：“时辰不早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想明白了就赶快把人送出来，今日之事就当过去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别把事情弄麻烦了！”
话中意思十分明白，可阿夏.....阿夏她可怎么办？
门开了，珠儿和坠儿走进来，四望无人，桌子下一叶衣角露在外面。两人对视一眼，走过去将桌布掀开。
“啊......”
小手捂住嘴，将后半句惊叫生生堵回去，阿夏一双大眼睁的像铜板一样圆。见着是姊姊身边侍女，松了一口气，压低嗓子小声问：“他走了吗？”
珠儿差点哭出来，坠儿也觉得喉咙卡着东西似的，使尽咽了咽，柔声对阿夏说：“公主怎么坐地上，快些起来！”
说着将阿夏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理理衣服上褶皱。
阿夏往外看了看，位置跟门口斜度很大什么都看不见。她又小声问：“他走了吗？”
坠儿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可话都卡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
“呼”
阿夏长长舒了口气，拍着小胸脯说：“吓死我了，他发起火来可凶了呢！还是姊姊厉害！”
习武之人耳目聪慧，小傻子在屋里说的话一字不差落入斡戈耳中。
暖糯的声音又轻又甜：“姊姊呢？她是不是还在忙？没事，阿夏在这乖乖等她，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还真是懂事呢！
斡戈舔了下后牙，死死盯着门窗上灯光映出的小黑影。
坠儿低头说了句“公主殿下在外面...”
小脸笑得像是小多肉花，话音未落便就一步三蹦跳出去。
甫一出门就与斡戈看了个对眼
小心脏狠狠缩了缩，阿夏钉在原地，整个人都没魂了
“过来！”他命令
阿夏半张着嘴，呼进去的气儿都是凉的，半晌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她既不想过去，又不敢跑。她看向珠儿，珠儿垂下头。看向坠儿，坠儿转过身。
“过来！”
他声音提高，这一声吓得阿夏浑身一抖，腿一软倒在地上。
完颜濯趁机劝道：“她不想跟你走，何必难为呢？”
这话落在斡戈耳中却像是在瞧他笑话。他的人，出来就不想跟他回去了，还真是管教的不好。
鹰眸眯起，他干脆走过去，想将她拉起来带走，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知他在生气，又见他一步步走近，阿夏惊得都快疯了。她四顾环望，希望有谁能帮帮她。目光里忽然闯入一道倩影，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踉踉跄跄跑过去，带着哭腔喊着：“姊姊，姊姊救我！救救我！”
福柔自觉没脸见她，才答应的送她回家，这会儿却又......阿夏跑得急差点跌倒，福柔几步迎上去，双手接住她，只觉得手上的身体抖得不像话。
斡戈转过身，冷声道：“好一幅姐妹情深的画面！”
福柔半咬唇瓣，樱唇泛出淡淡惨白。仰头看向斡戈，放低姿态，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说：“阿夏她小孩心思，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又笨手笨脚，难免冲撞王爷......”
“本王不介意，自会慢慢教！”最后一个字咬音极重。
“过来！”
这一声莫说阿夏，连旁人都吓得一颤。
阿夏藏在福柔身后，尽管什么都藏不住。福柔左右为难，珠儿见状上前去帮忙，轻声哄劝：“公主......您先跟王爷回去，没事的，听话......”
“阿夏不想去，姊姊救救我！姊姊之前还说送阿夏回去......”阿夏使尽摇着头，耳朵上金鼓带着叶片来回乱撞，却也感觉不到疼。
福柔忍不住落泪，她救不了，她什么都做不到。从没像这一刻一样感到无力，她瘫坐在地上，垂着头，不敢迎视任何人的目光。
斡戈看够了戏，也耗尽了为数不多的耐心，迈开长腿走过去。
阿夏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看他靠近，心跳快得发疼。没有人帮她，那种绝望让阿夏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恢暗的惨白。
她突然像个疯子一样爬起来就跑，速度快得谁都没反应过来。斡戈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转身看向影子消失的方向，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第十一章
阿夏一直跑一直跑，摔倒了也不停，立马爬起来接着跑。
路过的宫人和巡逻的士兵都没有阻拦，因为都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人。斡戈沉着脸，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不近不远。
一直到熟悉的宫门前停下，推开门，可门内一片静寂，什么都没有，没有嬷嬷，也没有绣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