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没?”北京人嘛,见面就问吃,才显得亲热。
窦忆慈:“六点多就吃了,食堂今天有包子,牛肉大葱馅儿,比庆丰的好吃多了,我装了几个准备带回去。”
司喆觉得窦忆慈说话特别真诚,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会顺带着把没问到的相关部分也一起交代了,怪省事儿的。
窦忆慈又问:“你忙完了?”
旁边来了两个抽烟的客人,司喆背过身去,不想染到烟味儿。
“没呢,还跟同事在一块儿,估计十点前能回去。我买了些菜,一会儿送到了会放在门口。”
“行。”窦忆慈对司喆的安排没什么异议。“那你回来吃?”
“回,饿死了。”司喆眼看端着肥美羊肉卷的服务员从他面前经过,吞了吞口水:“中午菜太好吃,我感觉我以后都吃不下外面的东西了。”
电话那边窦忆慈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嗯”了一声:“不用谢。”
根本没说谢谢的司喆:“......”
电话打完,一转身,正巧碰上同样刚挂了电话正往回走的胡主任,两人莫名其妙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胡主任朝司喆晃了晃手机,司喆微微一笑,仿佛是说:得跟家里那位报备一声嘛,都是男人,我懂我懂。
开会期间工作压力和强度还是很大的,一桌人都没喝酒,司喆更是连菜都没吃多少,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他说没有的事儿,就是中午吃多了,还没消化。
转头回到家,一碗饭吃得粒米不剩,还添了两回。吃饱肚子时间也不早了,司喆洗了碗才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窦忆慈还在看电视,穿着睡衣抱着靠枕窝在沙发上,镜片后面一双圆眼泪盈盈的,一看就是刚打过哈欠。
“还不睡?”司喆拨弄着头发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窦忆慈回头看他,似乎对他这么晚还要工作有点不满:“不太困,一会儿就睡。”
央视六套在播一部八十年代武侠剧,特效做得跟动画片似的,全靠演员的演技支撑。司喆坐在电脑后,对着屏幕里一篇已经完成的评论文章,视线越过沙发靠背落在窦忆慈身上,看他背影端正,好像沉迷在打打杀杀的画面里,看得十分认真,但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他其实已经挺不住了,脑袋时不时偏向一侧,又不断惊醒,还偏要调整好姿势强打精神。
夜猫子啊,怎么还不睡?司喆等得逐渐沉不住气,可越是急,窦忆慈就越是像在跟他作对,摘掉眼镜捏捏眉心,又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大了一点。
司喆:“......”
两人暗中较劲,又都不会读心术,最终还是窦忆慈败下阵来,没等到司喆来陪自己看电视,眼皮经不住没完没了地打架,头一歪,保持着坐姿先一步见周公去了。
仿佛收到了什么信号,司喆立刻端起电脑,蹑手蹑脚地来到沙发前,不放心还伸手在窦忆慈紧闭的双眼前晃了晃,确认他已经睡熟之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怀里的靠枕抽走,遥控器拿走,统统扔到一边,把他的一只手臂展开搭在靠背上,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身体下滑成半瘫,才勉强比他矮了半个头,轻轻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窦忆慈呼吸均匀,身上有好闻的沐浴液香。司喆摘了他的眼镜,扭过头近距离看他,目睹自己和他唇与唇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感知在前额逐渐放大,疯狂刺激着爱意的分泌,却最终停在了不喘气也可能把他惊醒的范围之外。
偷香不犯法,可偷香哪有坐等着看心上人一步步被引诱,朝自己投怀送抱有成就感。司喆抬起窦忆慈另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享受着被他“拥抱”的感觉,用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玩起了游戏......
这么睡总归不舒服,窦忆慈做了个杂乱的梦,醒来也才过了十几分钟而已。
还没睁眼他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抱着什么,触感温暖,陌生又真实,让总是独自看电视看到睡着,醒来后面对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的他,一瞬间不想松手,只想再抱紧一些。
司喆不动声色地把当前页面切换回Word,动了动肩膀:“醒了?”
这声音......窦忆慈反应了好几秒才惊跳一般地坐了起来,双手下意识收回到身后,像犯了错的小孩:“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肩膀确实麻了,但司喆活动的幅度也确实有点夸张:“怕你着凉,想叫你起来去床上睡。”
然后呢?我怎么会......窦忆慈欲言又止,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但司喆多“体贴”啊,不用他说就大方地表示了理解:“没事儿,很多人都喜欢抱着东西睡,习惯性动作,你又不是故意的,也没睡多久。”
“哦。”窦忆慈睡得迷迷糊糊,醒得又一惊一乍,缓了半天,看司喆被自己当成靠枕还要单手写稿,身心俱疲的样子,心里顿时内疚得一塌糊涂。
“要不我帮你按按肩吧。”
“好啊。”司喆一听,一点儿不客气地马上转过身去,背对着窦忆慈。“那就辛苦你了,多谢。”
第18章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天越来越冷,早晨出门,沿路已经有了一小堆一小堆环卫工人清扫好的枯叶,它们从深秋的枝头飘落,刚找到彼此就被一阵风吹得又失散了。
为了保证空气流通和纸张的干燥,图书馆的中央空调长期处在恒温状态,到了冬季也不会过高,窦忆慈在卡其色的制服衬衣外面加了件薄薄的开衫,下午三点,捧着一杯暖手暖胃的白茶准时坐在了咨询台后面。
怎么会这么快?他单手托腮,出神地望着桌上一本小小的台历,发觉上面的数字比任何时候都要具体。
过去窦忆慈总是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每一天都很漫长,又无实质得经不起推敲,因为一旦回头去看,就会发现在这个虚度的过程中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而自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长大了。
但这一次不同,时间几乎是在他眼皮底下放肆地流逝,包含着许许多多具体的细节,填满了记忆,所以格外令人留恋。
茶已经凉了,窦忆慈还在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出走的意识才被一股不怎么令人愉悦的气味找了回来,于是他不得不起身走进借阅区,从一排排或埋头苦读,或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的读者当中找出手里捧着韭菜盒子的那一位,提醒他不要在公共场合吃有异味的食物,成功收获了今日第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但那人穿了件皮衣,窦忆慈便没有过多计较,监督他把剩下的韭菜盒子收进包里就转身离开,回到位子上继续胡思乱想去了。
司喆今天穿的也是皮衣,不过款式要好看得多,早晨送窦忆慈上班,只是摇下车窗透一会儿气,也能引得从旁经过的其他车辆投来暧昧欣赏的注视。
当时窦忆慈还纳闷,04款的破陆巡有什么好看的......
司喆没带多少衣服,皮衣还是前两天降温临时去商场买的,另外两件连帽衫和飞行员夹克也很好看,某人后知后觉,终于留意到他好像越来越注意形象了。
应该的,毕竟每天都要出席那么正式隆重的场合。窦忆慈就不一样了,万年不变的管理员制服,热了不脱,冷了就添一件,每天都跟他的人一样毫无新意。
或许是该做出一些改变了,就在窦忆慈盘算着这个周末要不要去逛街购物的时候,司喆来信息了,问他忙不忙,在干嘛,又夸他今天爆肚丝和四喜丸子做得好,天气真不错很适合郊游云云,最后才看似无心地打听了一下他想认识的那个人有没有来。
和昨天差不多,这一周他们都是这么过的。
前一晚把食材处理好放进冰箱待用,窦忆慈只需要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就能让司喆吃到不隔夜的饭菜。
他才发现自己在做饭这件事上遗传了老窦,是有天赋的。
司喆睡得晚,每天都是被做菜的动静吵醒的。他不像窦忆慈那么喜欢赖床,醒了收拾好沙发就去洗漱,上衣不穿只穿一条裤子,叼着牙刷在厨房门口来回晃悠。
还没到供暖的月份,怕他着凉感冒,提醒了几次他都不当回事。窦忆慈有点无语,想不通二十多岁的人了,任性起来怎么比小孩儿还要欠揍。
但是很快地,窦忆慈就习惯了,习惯司喆的存在,习惯他的随意,习惯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痕迹和气味,习惯做好饭把碗留在水槽里等他去洗,也习惯了每天跟他发这些内容大同小异的信息,像亲密的朋友,又默契得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