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怪谁呢,早干嘛去了。
那天在机场,第一眼就被他吸引,跟记忆中不太一样,跟之前谈过的类型也完全不同,仔细想想也就相处了几天,可司喆觉得自己越来越在乎窦忆慈了,尤其是听到他说想学着追求别人,当时那股醋劲儿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这是真喜欢了。
大清早的,尹彬又一次踩着点出现,八卦的味道隔着手机屏幕从大洋彼岸漂了过来。
司喆正犯愁呢,提不起兴致,打字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司喆:应该没有女朋友。
尹彬干脆发来一段语音,出国几年了,张嘴还是一口京片子:“应该?不是,我说,合着这么多天了,你还什么都没弄清楚?不像你作风啊司爷!”
司喆懒得跟他贫,也不能让窦忆慈听见,继续打字:烦着呢,他好像喜欢男的。
尹彬:“那不正好?还烦什么呀,赶紧拿下吧那就?”
紧接着又来一条:“你别告诉我他是个双啊。”
有那么一刻司喆还真被尹彬这个猜测给吓到了,整个人一激灵,心说不会吧,这他妈就太难了点儿啊。
但冷静想想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就窦忆慈那情商,搭错了电源和负载的脑回路,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男女通吃的情场高手。
搁以前,再早几年,司喆绝对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上床还是谈感情,还是边上床边谈感情,哪需要这么迂回,太不爷们儿也太不GAY了。
可是工作了之后,慢慢地他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对之前那段恋情,他总算看清了,当对方走下讲台,褪去职业光环,变成一个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吃饭抖腿、睡觉打鼾,嘴上宣扬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私底下却利益至上、自私狭隘的男人,当滤镜消失,美好破灭,就连那人做爱时发出的与平日里的形象违和的叫床声都变得猥琐,令人生厌。
曾经做一个同志生存现状的专题报道时,司喆在文章里引用过一段话:“这个世界到今天只走到了青春健美的男孩们高呼同志无罪,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样面对老与丑,病与残。”
报道写完司喆就离开了实习的媒体,稿子最终还是被砍了,他对体制失望,也对自己没真的爱过,无法接受爱情平庸的一面感到失望。
他已经很久没有心动过了。
一见钟情很可能是见色起意,窦忆慈看他也可能带着基于过去的朦胧的滤镜。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美妙,但这个过程不应该太轻易太短暂,否则消失得也会很快。
有些东西,不打破才不会留下遗憾,有些时候,等待同样是种美好的体验。
喜欢他,所以这一次,他想再慎重一些。
有人盘腿打坐,身未动,心已经去了五十年后,把人生都快参悟透了;有人大脑短路,只惦记着当下的柴米油盐,什么信号都没接收到。
司喆买了很多东西,零食饮料,各种食材,连调料都没落下,是要把厨房冰箱填满的节奏。窦忆慈一个人哪过过这么细致的日子,大早上不抓紧时间,还在一点一点地分拣归置,研究食用说明。
橄榄油是两支装的,拆开后,一张便签大小的纸从盒子里掉了出来,上面有段打印的文字,字体圆圆的,像淘宝卖家随商品附赠的手写信,很可爱。
“厨房小贴士......想让油不溅出来......在打入鸡蛋前把油倒掉......调小火......盖上锅盖......请记得使用我们的橄榄油哦......”窦忆慈捧着便签默念一遍,心想,原来如此,又感慨,现在的商家真是好用心啊。
纸片叠一叠藏在口袋里,半吊子厨师立刻上手操作,果然煎出了两个不焦不糊还带点儿溏心的蛋,身上一滴油也没溅到。
端出去的时候新闻刚好播完,司喆夹起鸡蛋咬了一口,竖起拇指:“今天这蛋煎得真不错,有水平。”
窦忆慈低着头往牛奶里插吸管,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还行吧,你还喜欢吃什么?哪天休息可以在家做饭。”
“最近难说,今天要开始跑会场了,采访结束得第一时间出稿,可能很晚才能到家。”
“哦。”窦忆慈不想表现得太失落,只好说:“那你自己记得按时吃饭。”
按照司喆的性格,这不是需要让别人担心的问题,但对着窦忆慈,他却不想按常理出牌:“忙起来估计顾不上,我带点儿吃的放车里吧。”
就袋子里那些面包和饼干?那怎么行?虽然自己也不养生,经常都是对付,可司喆不一样,他的工作本来就得经常熬夜,三餐不定,再年轻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我有个保温饭盒,你要是不嫌弃......我明天做了,你带点儿?”
司喆按捺着,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说:“那我买菜,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又出力。”
接着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那个,你昨晚说的......等我抽空过去一趟,看看对方的情况,再告诉你该怎么办。”
“行。”
一来一回,看着挺正常也挺客气,实则心里各有各的如意小算盘。
窦忆慈想,没多少天了,心和胃,至少得抓住一样吧,总得留点儿什么让他惦记,让他回去了还能时不时地想起自己。
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司喆却想,管他呢,让他给自己做做饭也好,也算是变相的先婚后爱,先上车再补票,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饭做了,做其他的还会远吗?
第16章
这天早上,东城区某条街某条胡同里,没吃早饭的窦宝泉推着自行车从车棚出来,一边在心里骂窦忆慈小兔崽子,一边往街口卖包饼油条的早点摊子走去。
雨一下,秋老虎就蔫儿了,空气变得倍儿湿润倍儿凉爽,家家户户笼子里的鸟儿也跟着精神,唱得那叫一个欢,让人听着就惬意。
摆摊儿的是个妇女,四十岁出头,穿着油腻的围裙戴着油腻的袖套,不怎么体面却瑕不掩瑜,仔细看依旧能看出几分被生活和岁月掩盖的姿色。
一见到窦宝泉,她马上热情又腼腆地打了声招呼,普通话说得生硬,但透着朴实:“窦师傅来啦,你坐嘛,我这就给你盛碗牛肉汤,先喝些暖暖身子。”
窦宝泉把车往墙根一靠,拎张塑料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乐呵呵的:“不急,你忙你的,甭操心我。”
都是一条胡同里的邻居,摊子前等着买早点的某位嘴闲不住,插话了:“哟,您这待遇好啊,都赶上土皇帝了吧。”又转向正在忙活的女摊主:“哎我说小孙,我这见天儿地上你这儿买早点,怎么没说给我也弄点儿汤暖暖啊?”
女摊主不会抬杠,只会憨笑:“都有,都有的。”
“您歇歇吧,就您这嘴,再热乎的喝下去都指不定得蹿稀,甭糟蹋东西了。”老顽童窦宝泉不甘示弱,都是当爷爷的岁数,谁怕谁是孙子。
关系好才损呢,邻里之间瞎侃几句,谁也不会当真,众人一通大笑,买了早点,逗几句贫,也就各回各家去了。
没一会儿,孙姐把牛肉汤和包饼油条给窦宝泉端了过来,还是老样子,给他多加了香菜和辣椒酱,又抹抹手把卷纸推到他面前,局促地攥着围裙一角:“窦师傅,娃儿的事多谢你帮忙,昨天已经去学校了,今晚你有空没得?我想请你吃顿饭。”
窦宝泉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明白过来“嗐”了一声:“都是邻居,举手之劳,你一人带个孩子不容易,我们不帮,那不白吃你这么些年了吗。”
孙姐还是坚持,她别的没有,有的是农村妇女那股认死理的犟劲儿:“不行,在北京上学不是小事情,太麻烦你了,你要是不赏脸,就是看不起我们外地来的母子俩。”
这帽子扣得窦宝泉哭笑不得,他刚想说,要不今儿这顿早饭钱你给我免了,就当是谢过了,成不?没来得及开口,兜里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两手一摊:“得,今晚是真不行,我儿子要回来,改天,改天再说。”
迟心心今来得比窦忆慈还早,缩在自己的位子上扮演一团安分守己的空气,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组长的法眼,豆浆喝了一半,椅子还没坐热就被撵了出去,灰溜溜地到阅览室参加劳动改造去了。
没她在旁边,窦忆慈效率出奇地高,午休前就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下午开过会,他抱着水杯去了三楼,坐在咨询台后面,一边忙里偷闲看了会儿书,一边等待目标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