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扣押在牢里,晕黄暗沉的走廊里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
“晋王真反了?”一个锦衣卫摁着刀,没忍住开口问。
另一个迅速东看西看,收回视线和他咬着耳朵说:“圣旨都下了,咱们大人亲自去抓的人,这还能有假?”
那锦衣卫有些犹疑,看了看牢房里跟行尸走肉般的晋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京城里这会已经闹了起来。
告示贴得到处都是,老百姓们围聚在一起,识字儿的站在最前面给大家念。
后头挤上来的一堆小孩子身高不够,看又看不见,听也听不清。小蛮挠挠头,蹦跳着去看,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幅画像。
“小蛮?”沈怀白提着一摞子糕点,有些惊讶:“这是看什么呢?”
小蛮动作一顿,欢欢喜喜地扭头喊道:“沈先生。”
沈怀白上前两步,只听见小蛮说:“我想看那上面写了什么,人太多啦,看不到。”
他笑了笑:“我替你看。”
告示上写着,晋王私自募兵造反,实乃大不敬,按理当诛,圣上性善,念及叔侄恩情,且未养成大患,特从轻发落,废王位,贬庶人,流放阿翀塔。
沈怀白猛地瞳孔一缩。
小蛮扯了扯他衣袖问:“写了什么呀?”
感受到他的好奇,沈怀白拉过他的手,牵着他往吉庆街张家豆腐店去,“没什么,就是些朝廷的事,小蛮年纪还小,不看也无妨。”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糕点:“给你和奶奶买的。”
小蛮孩子心性,转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嬉笑道:“沈先生许久都没来看我了。”
沈怀白听着这话蓦然想到了晚霁,那日之后,倒是许久没见她同周从凛出来过来,不只是她,周从凛几乎也没露过面。
他微微一笑:“那我可得好好考考你功课。”
小蛮拍了拍自个小胸脯:“没问题!”
消息传到周老将军耳中时,他怔愣着坐在雕花楠木椅上,久久没有回神。
“他反了?”周老将军看向面前的周壑。
周壑摇摇头,之前什么消息也没有,便是他是兵部尚书,陛下也未曾跟他商及此事。
只是恍惚间倒是想起来宿驭往宫里去得紧,那日匆匆就出了城去。
周老将军苍老的面容露出几分沉沉笑意,似乎有些莫名的意味在里面:“咱们这位陛下,下手还真是快啊。”
“您的意思是?”周壑皱眉。
周老将军负着双手走到了窗前,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就阴沉得跟一滩墨似的。一阵风刮过,将院子里的青竹叶吹得沙沙作响。
他望着天,喃喃道:“风雨欲来啊。”
这头坐在廊下的周夫人也是愁容满面。
周从凛走了好几天了。
那日晚霁离开,只言片语也未留下,周从凛回了府,疯了一样找人。
周夫人拉着他,说人走了难不成他还要去绑回来。晚霁既然都同他说开了,如今她回了齐国,周从凛便不该再去打扰她。
周从凛却是冷着一张脸,说难道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不成,这么些年来,便是朋友之间,这份情谊难道也不作数了?
周夫人哑然,到底也再说不出些什么。
周老将军没拦他,只说叫他自己好好决定。若说只是想真真心心道个别,那便追去,可若是想带人回来,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盛家那边找了这么多年,晚霁不可能不回去。
周从凛似乎听进去了些,神色有些落寞。
“叫他追去也好,晚霁若是嫁了别人,他有些话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周夫人不忍心,只能说这话激他。
少年郎终究还是少年郎,心里念着什么,势必是要完完整整剖出来给你看的。他们意气风发,可以为国鞠躬尽瘁,也可以为心上人刀山火海。
或许是还没有经受过人生各种风浪,少年郎的感情还很纯粹,不过是你要走,而我想留。
于是那日周府大闹了一场的周公子衣角飞扬,以固执决然的姿态纵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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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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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蛋汤。
第33章 客栈之遇
从大燕往齐国去有两条道,因为带着晚霁,舍不得她受罪,于是便走了大道。这大道过往,不必走那山林路,虽然欣赏不到山川之美,但胜在路平宽敞,约莫行个小半月就可到达。
从京城出来,先要从玉乾山穿过,这才能走上大道。今日是第六天,马车晃晃悠悠行驶穿过山口,视线一下便宽敞了起来。
盛炳见天色不早,又怕晚霁觉得累了,抬眸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镇,便加快了速度而去。
小镇并不像京城那般人来人往,繁华非常。这里地界虽开阔,但离大燕远,又并不挨着齐国,只有一些行走的小商贩来这儿落脚。
都说麻雀虽小,但却五脏俱全。几人进了镇子,里面倒也是客栈酒楼的。唯一有些特别的是,镇子很冷清,冷清得有些过分。
盛炳气势沉稳冷冽,他在前头开路。晚霁掀开了帘子去瞧,觉得有些惊讶,街道上基本上没有几个人,风一吹,有些残叶便顺势打起了旋来。
好些店铺都没开门,就算开了门的,也觉得阴森诡异得很。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停在了一家开了店的客栈门前。
客栈高两层,大大的旗帜悬挂着,风一扬,便飞扯得呼啦呼啦。
晚霁戴着纱笠,青色纱布将面容尽数遮挡。她自个儿踏着轿凳下了马车,客栈里隐隐传来的饭菜香味瞬间就钻入了鼻尖,她眉眼带了些疑惑,随即跟着盛炳进了客栈大门。
“打尖还是住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他眼睛放在算盘上,手上噼里啪啦地敲,头也不抬地问。
“住店。”随从放上银子,盛炳淡淡道:“有上等房吗?”
这种小镇的客栈,很少遇见住上等房的。
老板脸上立马挂上了笑,他抬起头乐呵呵道:“有有有,客官几位?”
说着眼睛在盛炳身上一扫,心下已然有了计较。再一看,却见后面一个姑娘亭亭玉立,虽然戴着纱笠,但那身段委实是好的。
老板不自觉就眼睛一直,他眸光闪烁,带着几分迷恋和探究。
盛炳察觉到,眼底闪过不悦。他上前一步挡住老板的打量,面无表情地说:“三间房。”
他这次只带了一个随从,说是随从,也不尽然,这人是他的心腹,之前一直替他打探晚霁的消息。而先前护送着昶乐来京城的那些个将士,早就被他打发了回去给永雎王递信,毕竟那一群的战斗力也比不上一个心腹。
晚霁静静站在后面,等那边打点好了,老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引着三人上了二楼去。
三人房间连在一块儿,虽然是个小店,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里头也十分宽敞。
晚霁忽然问:“可有热水?”
那老板笑得那叫一个谄媚,他弓着腰,双手兜进了衣袖里说:“有的有的。”
盛炳也知道姑娘家爱干净,受不了这般。
话说完了,那老板就下了楼去,走到楼梯口,又转过身子道:“咱们店里饭菜尚还可口,客官若是饿了,只管下来吩咐。”
盛炳抬了抬下颚,示意知道了。
待老板走了,盛炳才到晚霁房间口,他虽然不害怕这老板动什么手脚,但检查一下也没什么错。
晚霁也知道他意思,便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这房间窗户正朝着街道,往下看去,正有一位算命先生眯着眼睛端坐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傍晚余晖照在他身上,到还真有几分仙人模样。
盛炳收回视线,又往里走,床榻置放在最里面,右手边是妆台,左手边是一挂衣木架。
从妆台往旁边走一些,有个屏风,后面便是沐浴的木桶。这屋子只有这一间窗户,问题倒是不大。
他仔仔细细瞧了一番,确认没什么机关或是腌臜东西,这才算完了。
“你好生歇着。”盛炳笑了笑,目光温和,接着又道:“待会若是要沐浴,且叫我一声,我替你守着。”
晚霁抿了抿唇,她别过耳边碎发说:“大哥,我晓得。”
盛炳便放心了,继而抬脚往外走去:“待会下来吃晚食。”
他人走到门口,贴心地替她带上了门。晚霁静默站了一瞬,到桌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