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78)

云眷甚为意外,自从他拜广涵为师,为避嫌之故,自己便与他少有往来。他心思玲珑,知道自己避嫌,便是在书院中打杂做事往往也只找安无师父,尽量避开自己,有时被云锐等人冷嘲热讽两句也浑若无事,绝不似今夜这般。

云眷看四下无人,便让他进了剑阁,烛火下可见他双目微肿,显是哭过,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倒了盏茶给他,见他不喝,又将茶盏往前推推。楚苍梧将自己双手摊开,云眷大吃一惊。只见他双掌掌心红肿,右手更有鲜血渗出。问起缘由,楚苍梧咧嘴一笑,眼泪也随之而下。

再三追问之下才知昨夜搬阁楼旧书案时被蝎子蜇到,左手倒还罢了,右手使了半日剑,指尖连着掌心刺痛。问他那蝎子形容,是此地山阴处特有的虎蝎,此蝎虽生于山阴,却以热毒伤人。自己初来别院时出外游玩被蜇伤过手指,虽已过数年,仍记忆犹新。

云眷从药箱中找出清凉拔毒的药膏,先将银针在灯上烧了片刻,轻轻道:“你忍着些。”用银针在掌心红肿处刺了几针,又将药膏敷上。右手想是因握剑之故,肿得很是厉害。云眷知道此伤痛入骨髓,似刺在心头一般,只是不知为何他伤得如此之重。

眼见楚苍梧疼得轻颤,云眷上药也格外收着手劲,细问之下才知道有人将虎蝎缚在几脚上,掌灯处高于书案,自是没有防备,双手重重握上,伤得颇重。今日强忍练剑,掌心蜇伤经过半日摩擦挤压,因而肿胀异常,只是不知是他强忍不说还是广涵催逼太紧。

云眷另取了一只小瓷瓶,将拔毒的药膏拨出去一些,又将当日自己受伤时大夫叮嘱过的细细讲给他听,嘱咐他不要挤压,否则会加速热毒蔓延。见他眼中颇有依依不舍之意,忍痛道:“我教你的《报仁安书》还记得么?文王、孔圣还记得么?”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楚苍梧举袖狠狠擦拭脸颊,将药膏揣好,大步去了。阁门未关,烛火伴着仲夏夜风轻舞,云眷以手支颐,悄然静思:“我不留下这孩子到底对还是不对?”

第二日,对安无说了其中情由,恳求安无勿告知第三人,只给楚苍梧派些极轻省的活计。回剑阁时,见广涵正侯在门外,颇感意外。

广涵见她回来,也不绕圈子,直接便道:“没想到你还真能笼络人心,昨日我徒儿来过吧?”

云眷暗暗叹气,心中厌烦,淡淡道:“师姐有这兴师问罪之心,不如用到你那帮弟子身上。你把苍梧捧到高处,使别人生了嫉妒之心,可想过他日子是否难过?”

“再难过他也已是我门下弟子,与你有何相干?”

“他虽是你亲传弟子,却也未离别院。我好歹算得半个掌事,关心弟子伤势并无不妥。广涵师姐对我如此提防无非是忌惮我二人私交,事关他学艺,我绝不插手,你大可放心。只别让他孤立无援,毕竟......高处不胜寒。”

广涵愣了愣,冷冷道:“我的弟子我自会教导,不用你来多嘴,你只管好自己不越俎代庖即可。”

云眷看她一眼,知道再说无用,进剑阁去了。

再两年后,楚苍梧已是广涵座下首屈一指的弟子,七套剑法招招纯熟,云眷也时常听他人提及广涵对他甚是满意,直言颇有自己少时风采。

再过了大半年,沧海派相邀诸大门派赴明月峰论剑,忧黎也收到请帖,掌门镜封派了几名授业师父率了十数名外门弟子前去,别院便是广涵与清锋带了数人。众人尚未归来,喜讯早至:广涵夺得剑魁,声望倍增,门下弟子楚苍梧击败一众年轻弟子,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

消息传来时,清萧、云锐正在安无处核对弟子名册,准备再课新徒。清萧叹道:“广涵脱颖而出本无甚悬念,能为本派争光自是好事,想来她日后眼睛会越发往头顶上挪一挪,用鼻孔看人了。”云锐轻轻一笑:“她不仅功夫高,眼光还毒,那个姓楚的小子倒真是个可造之才,只不过那副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做派着实可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他师父一个德行。也就是云眷师妹,换了旁人还真受不了。”清萧不假思索地点头,深以为然。

安无理完册子,想了想慢慢道:“当初我问云眷为何不将他留在自己门下,毕竟顺理成章。她说......”默然片刻,续道:“她说这孩子是一块好材料,怕自己不成器耽误了他。她舍一己私利,成就这孩子,并不是单纯的愚蠢懦弱。”抬起头来看看二人,续道:“你们也别总是揪着这事不放,云眷看似洒脱自在,其实心里......苦得很。以后对那弟子也别太苛刻,尤其是你,云锐,自从他拜师以来,你没给过他好脸色吧?”

云锐嘻嘻一笑,摊摊手道:“我能见他几次,难得他乖觉,每次见了我都恭恭敬敬行礼,让人找不到理由治他。”安无伸手朝他虚点几下,无奈摇头。

再过一月,云眷协助安无着手弟子考较。自别院开始实行一师制,被收入门下的外门弟子不再分去书院,自入别院而始学满四年方可,其中出类拔萃者亦可通过考较成为内门弟子,与云眷等人当年一般。云眷誊写名册时见楚苍梧之名赫然其中,很是为他欢喜。

不出所料,大试之后,楚苍梧脱颖而出。除去剑法精妙不说,六艺皆通,射书数尤佳。云眷看过他手写的卷册,引经据典,笔致虬劲有力。若论射术之精,楚苍梧便似一个天生的神箭手,多年来书院中外门弟子与各位授剑师父全算在内,也唯有朱微可与之比肩。

镜封见他所知所学甚博,便赐下一个“渊”字,按字谱“......云、素、迟、成、庄......”排列,名号成渊,为忧黎派第十九代内门弟子。

次年春,广涵再赴明月峰论剑,回了别院,在月初诸人齐集议事时提及某派为提高弟子武技,专建几处厅堂供弟子间切磋学习之用,遂提议也建一处堂馆,汇集别院中剑法出众的弟子研习切磋。众人商议后认为可行,便将兵器库后的一间大厅空出以供使用,给此处命名时广涵力排众议,取名曰“尚武堂”。堂中又分几处,有的研习剑法,有的研习机关术,众弟子能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倒也颇有几分欣欣向荣之态。

这日,云眷在剑阁中整理勤工弟子名册,等候弟子报到。有人轻轻叩门告进,抬头看去,是一名男弟子,面容清瘦,身材高挑,自报姓名郁盛。云眷翻阅了诸堂室馆阁时间安排,再问了他课业时辰,沉思片刻,轻轻扣了扣桌面,道:“你每逢双日申时去清锋师父的剑室打扫,听他吩咐便是。”郁盛应了,躬身离开。

陆续有几名弟子到来,云眷一一安排去处。过了近半个时辰,刚刚放下笔,郁盛敲门回转,云眷稍感意外,询问情由。郁盛讷讷道:“清锋师父要我双日酉时再去,这个时辰我......”云眷点头,轻轻道:“恰好是夕食,耽误你用膳。要不然......”

郁盛忙摇摇手道:“师父误会了,一顿夕食而已,误了不算什么。只是每日酉时弟子要去帮人临帖仿画,我还要交束脩......”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白净的面孔散开两朵潮红,双手不安地抓住衣摆。

见他如此窘态,云眷心中明白,想了一想,道:“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不过现下我已安排满了,你先回去,明日我去问问其他师父,再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如何?”

郁盛猛然抬头,恳求道:“师父,弟子委实需要做这份工,因家中......”

见他答非所问,云眷先是一愣,笑道:“你以为我是在敷衍推搪?我既许诺了便不会骗你,你且放宽心便是。退下吧。”郁盛心中虽不安,但不敢多言,默默躬身离开。

第二日,清萧刚进山门便有值守弟子道云眷师父有请,便放下行囊直奔剑阁,见云眷正端坐案旁捧了卷书看,笑道:“是不是特意等果子吃?没带,别想啦。”

云眷噗嗤一笑,调侃道:“清萧师兄好小家子气,去给侄孙做满月还空手而归?没有果子好歹也要顺些寿包回来吧。”

清萧毫不见外地倒了杯茶,指了指她道:“都是做师父的人了还如此嘴馋,也罢,一会着人给你送来。”

云眷笑着道谢,又将郁盛之事说了,诚恳相求道:“这弟子颇为不易,为了束脩与食宿同时做几份零工,我这里现下不缺人手,无处安放,不如放到师兄你那可好?只寻些轻省活计让他做,好歹有一份薪资可领。”

上一篇:东涯龙吟下一篇:宠婢难为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