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75)

山长倒是颇有感慨,近年来忧黎弟子未有极出众者,授剑师父多了,无论为人处世、剑术修行,弟子不免中庸,且诸位授剑师父对剑法精要领会或有差异,教授弟子侧重不同。有感于此,便向镜封陈述此事。镜封深思后允准,道众弟子书案功课仍同从前安排,剑术传授可从一位师父而终。古来徒弟择师而学,师亦择徒而教,须得师父与弟子互相认可方成师徒,不可勉强,其余弟子若不拜师仍随同授剑师父习剑。

其后,别院便在每年年底比试时对当年入院的新弟子加试凌云剑法,有意收徒者可挑选合意弟子收入门下。广涵最是积极,年底比试时往往亲自督促考较弟子,将出众者收为己用。

这年秋初,宣予忽有信至,厚厚一封,打开来看,是一张喜帖,书明八月十三常山宣氏、洛川何氏大婚之喜,笔体是自己看了多年的簪花小楷,笔致清雅隽丽,便如落笔之人飘逸绝尘。云眷垂头半晌,默默无言,将喜帖装好封住,和往日他字画、手书归置一处,上锁,尘封屋角。

岁月匆匆,又是三载而过,云眷剑法日渐精熟,经过考较升任资深授剑师父,着冰蓝服色。这三年中双亲并无多少变化,倒是珺儿长得高了,褪去孩童时的圆润,显出五官精致,据父亲言道这份灵动秀美酷似母亲年少之时。二叔三叔两房中三位年长些的堂弟堂妹已陆续娶亲、出嫁,偶尔年节时听父母叔婶提及,日子也都过得去。看着一家和美,云眷心中甚慰。

柳儿守孝期满,年初嫁给张大户做了继室。云眷兑现昔时承诺,倾大半积蓄按照坊间规制为她置办了整套头面,另有衣饰若干。柳儿年纪与云眷相仿,又服丧三年,已是错过最好的年华。张大户为人忠厚,因柳叔送米那日横祸枉死,到底心感不安,当日柳叔丧事便出力不少,之后加意照顾柳家母女生意,见柳儿性子温柔敦厚,便着人提亲,终成良缘。张家高堂均已故去,原配夫人并无所出,柳儿便将母亲一并接去,日子过得倒也美满。云眷见柳婶与柳儿得了好去处,也为她们开心。

四叔喜得麟儿,每日公事办完便赶早回家守着娇妻爱儿。云眷向来与四叔亲厚,连带着对四婶也比另外两位婶婶亲厚,对小堂弟更是爱护。多年不见幼小婴儿,云眷又提起心思走街串巷搜罗稀奇玩意,每每去了便抱着小堂弟舍不得放手。四婶见她如此,常安排了酒宴请闺中密友、手帕交带家中幼弟、子侄过府茶聚宴饮,如此两次之后云眷婉言谢绝,道已绝了成家之念。

梁垣期每年总有两三封书信送至忧黎,每封均颇有分量。除了诚挚相邀她去小住数日,绝大部分笔墨写月牙儿的诸般趣事,偶尔还附上她一幅小像。云眷看那小像中月牙儿虽年幼,五官却极为精致,与她生母足有七八分像。每每收到书信,心中感念梁垣期一诺千金,古道热肠,回信时往往给孩子备些精致衣履,连同当地土产一并寄送,但为着自己说不清的心绪,外出游历时着意避开乐川,再不踏足。

自数年前与储千松发生龃龉,云眷便不再去太白楼。去年某日,忽有弟子送了请柬过来,是储千松相邀赴宴,云眷念在少时相交之谊欣然而往。太白楼重新整修过,依旧客似云来,储千松同夫人带了两个儿子相候,云眷先和储氏夫妇见礼,储千松又叫儿子见礼,称云眷姑姑,提起昔年之事,先派自己不是。云眷知他对己苛责乃是手足情深所致,问及小储姑娘,储千松道她与曲溯成婚已有数年,诞下一对龙凤胎,还曾携一双儿女回来看过,曲溯未曾陪伴,道终生不再踏入忧黎,说到此处唏嘘不已,云眷默然。

这年入冬,天寒地冻,云眷打理琐事在别院中往来常见有弟子刻苦习剑。偶尔停步一问大多是今年新招弟子,想在年末加试时脱颖而出,拜入名师门下。

这日,别院弟子年末大试已毕,众位授业师父评完考绩张榜公示后便开始了新弟子加试。

近年来山长精神大不如前,因安无将别院诸事打理得井井有序,对弟子奖惩公正,从不偏私,威望日重,便将一众事务全都交由他决断,近来眼见天时不好且年节已近,提前几日回家安养去了。今日比试,厅中除了安无之外便是广涵、清锋、清萧、云锐、云眷等人,另有参试的十名弟子。

安无向来懒散且超然,从未收过弟子,云眷懒惰更胜他一筹,平日琐事已是极耗时间,闲时便是看书打发辰光。其余四人都收了弟子,其中以广涵弟子最多,已有十余名,且有三四人在别院中已是小有名气。

眼见诸人齐至,比试开始。今年是将弟子分为五对,两两比试,至于众人收徒多少原无定数,只看机缘。值勤弟子唱出姓名,两名弟子应声而出,各自手持木剑出招。

云眷原就无意收徒,弟子比试便看得不甚专心,只作应景陪衬。忽有弟子过来附耳悄声禀告,道山门处值守弟子来报有人求见云眷师父,此刻正在山门处候着,并呈上随身信物。

那信物是一只荷包,以素色锦缎裁成,通体只绣了一片淡绿柳叶,除了淡绿抽绳并无其他装饰,式样颇简,可做钱袋之用。四年前云眷将它送给那个孩子,他还是来了。云眷见那荷包颜色虽略显黯淡但却极干净,在手中紧紧握住,道:“让他进来吧。”

弟子跑去回话,不多时带进一人,绕过比试场地来到云眷面前。云眷起身,见他比四年前长高了不少,虽仍是不胖,却比初见他时粗壮多了。五官脱去了稚气,变得圆润了些,但孩童时的模样仍依稀可见。眼神中不见了瑟缩胆怯,那隐隐泪光后竟透出几分淡定从容。

想想当初那个衣衫褴褛的稚龄孩童长成了如今一个半大少年,云眷不由心起微澜,伸手虚虚一比,微微笑道:“四年不见,你长大了,快和我一般高了。”楚苍梧一路风霜而来,此时见了她再也忍不住,俯身跪拜,尊称道:“师父!”

众人见有人过来找云眷也未在意,只专心观看比试,场中二人刚刚分出胜负,一时间寂静,楚苍梧脱口而出的一声师父便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广涵看完五场比试,发觉这十名弟子资质平平无奇,无一入眼,心中正自失望厌烦,偏生云眷二人只顾自说自话,显得尤为碍眼,忍不住当场发作,冷冷道:“这小子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在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云眷拉他起身,回头见众人都往这看,淡淡一笑,扬声道:“这是我昔年游历时的一位故人。”

楚苍梧站起,环视厅内诸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广涵身上,道:“今日我来拜见恩师,扰了各位师长,还请勿怪。”抬手抱拳,礼数甚是周到,神态却是不卑不亢。

清萧支肘托腮,笑着发问:“云眷师妹,这是你何时收的徒弟?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今日来做什么?”

云眷顿了顿,笑答道:“这孩子是昔年我在外游历时偶然识得,教他识了几个字,倒也称不上什么师徒。”

楚苍梧道:“弟子姓楚,名苍梧,取梧桐苍翠之意。今日我来书院拜师求学。”

安无正要发问,忽听广涵又道:“你来求学?你当我忧黎派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来得么?你上过学堂么?夫子都教了你什么?你既称云眷为师,云眷又教过你什么?”语气甚是刻薄。

众人知道她向来如此,清锋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之态,默默旁观,清萧、云锐二人早不耐她许久,冷眼而视。安无心中已有打算,静观其变。

楚苍梧道:“因家境贫寒,弟子从未进学,也无法聘得西席,只有师父教过我识字,还传了一套剑法。”

云锐听到此处点了点头,向众人道:“既是如此,入别院读书倒也说得过去。”别院招考弟子向来比书院简单,他与云眷同年入别院,本就比别人亲厚些,加之与广涵不睦,见她刁难便不客气地唱起反调来。

广涵昂了昂头,冷哼一声:“既然习过剑法,你便与场中弟子比试比试,且看看你是不是只会嘴上功夫。”随手指了一名弟子,让他下场比试。楚苍梧答应,放下随身包裹,走到厅中。

云眷见此情形暗自焦急,忙出言阻拦。当年自己在青桐镇停留时间不长,教他识字实在有限,今日见他谈吐斯文,言语之间并未露怯,本暗暗为他欢喜,但见广涵要他下场比剑却甚为担心。须知一人精力有限,做得了这般便少了精力去顾那般,何况家中生计全赖他一人,四年时间,习文由白丁至如今这般已是不易,又哪有时间去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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