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59)

云眷冷冷一笑,皱眉道:“得罪又能如何?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看他年纪,家中必有儿女,应是爱若掌珠,却如此苛待别人家孩儿。我生平最恨的便是这种为富不仁、恃强凌弱之人,若依我心思,把他的店砸了才好。只恐他有些势力,对楚家不利,所以并未过多计较。”

谷子期哈哈而笑,用折扇轻敲手掌,摇头道:“换我可不会想那么多,想砸便直接去砸了。你还没回答为何帮他?”

云眷奇道:“为何?锄强扶弱,本就是分所应当。他那么小,却已是尝尽风霜,你看当时店中可有他人出手相助?”勾了一侧嘴角,凉凉一笑,续道:“事不关己,可以不理。只要没有犯到自己头上,旁观自然不嫌事情大。”

谷子期摇着扇子,闲闲道:“那你不如带他走,我看你应是武林中人,让他学点本事以后挣得一席之地不好吗?”

云眷抱膝而坐,摇摇头道:“我并非武林中人,不过是看不过去、打抱不平而已。若是可以选择,我倒希望能换一种活法。”

谷子期为她续了杯茶,笑道:“说来听听。”

云眷托腮沉吟了一时,轻轻道:“如果可以,我愿归隐田园。有陋室一间,好友三五,半日煮酒、半日烹茶,可谈风月,可话桑麻。粗茶淡饭,平安终老。”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既喜欢,何不按自己意愿过这一生?”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生在尘世,凡事不能只由着自己喜欢就随性而为,总有些事情必须一肩扛起,道义远远重于一己好恶。”举了举茶盏,续道:“境况虽不如愿,但我知足。”

谷子期定定地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慢慢道:“放心,楚家之事,我尽心便是。”眼见她欲言又止,笑道:“请讲。”

“公子为何帮我?”

子期握着折扇,轻轻敲了敲额头,笑道:“你能帮楚家,我......为何不能帮你?或者说,我喜欢,我愿意,如何?”

前街吹拉弹唱等诸般玩意渐渐少了,人声渐稀,茶壶已空,云眷拱手笑道:“夜色已深,得公子盛情相待,就此谢过。”

谷子期怔了一怔,回过神来,曼声轻吟:“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住口不言,看向云眷。

云眷笑笑接口:“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请。”拱了拱手,分开花叶,跃入房中。

谷子期见她虽入室却不掌灯,知是顾忌自己居高临下,轻轻一笑,朗朗道:“与雅士把杯倾谈,不负此良夜清宵。明日此间,不见不散?”

云眷笑着应道:“好,不见不散。”

“告辞。”衣襟带风之声响起,谷子期远远去了。

云眷再听了听窗外动静,掌灯,关了窗子,闩好房门,铺纸磨墨,提笔留书。书信写好后,熄了灯烛,怀抱行囊,和衣躺在榻上,待到外边竹梆三声响过,轻轻推开窗子,跃上树枝。隔着枝叶间隙望去,茶壶残点尚在,侧耳听了听,确定街上安静,顺着树干轻轻溜下,飞快地离开。

第二日,谷子期一早便至,在客栈堂中候着。掌柜遣了仆妇去请云眷,仆妇回说门从里边闩住,无人应声。谷子期沉吟片刻,绕至后街,缘木而上,却见一窗半掩。从窗而入,除了桌上的一封书信、两小块碎银,床铺无丝毫动过的痕迹。

“公子台鉴:吾虽许苍梧生计,奈何人地两疏,心有余力不足。公子古道热肠,承蒙不弃,请多费心于楚家。另请代告苍梧:生计虽艰,筋骨可劳,体肤可饿,然心志不可摧,愿人如其名,苍翠挺拔,不折风雨,不染污泥。”

字不满百,峥嵘桀骜之气透纸而来,毫无惜别之情。谷子期无奈苦笑,喃喃低语:“云眷,我如此相待,你......竟没有心么?”

云眷离了青桐镇,向北而去,闲闲慢行,偶见一家客栈墙上以石子浅浅刻了一只标记,正是派内召集同门的暗语,划痕甚新。当即在下方刻了一个小小的流云标记,表明已看到,且自己是云字辈弟子。

当夜,便有正非、清萧、云锐三人投栈而来。云眷问了缘由,日前乐川有一世家派人送请帖到书院,邀忧黎众位授业师父过府小住,讨教剑法。此类世家大族相邀并不少见,掌门往往根据相邀的时间地点便利与否答允或婉拒。

此时是六月,因今年书院与别院两处均有弟子学成离去,新弟子初秋才至,天气虽热,却是内务最轻松之时。适逢掌门闭关,正平亲与山长商议,山长也允了,正平安无两位便确定了人选,众人分两路而来。

一旬前云眷给安无写过一封书信报平安,信中言道此处景致甚佳,预备在附近停留数日。安无见众人恰巧路过此地,便叮嘱了着意寻她。众人分两路而行,约好在此处会合,停留一两日,顺便寻找云眷。正非等人未曾想一来此处便寻到云眷,另一路同门却还未至。

此时云眷无处可去,便与几位同门在此候着。又过了两日,众人齐集,向南行了一日多,到了乐川城中寻客栈住下。向店伴打听得知那世家在此地甚有声望,府第离此不过半个时辰路程。商议之下,次日午后由云锐先持拜帖前去拜见,余者随后而至。

第二日,众人顶冠束带,腰悬长剑,着忧黎服色,申正时分,到了一座大宅外,匾额上书“梁垣府”。府中见众人到来,中门大开,云锐与一对中年夫妇、一位年轻公子迎上前来。

众人由风成带领,按照辈分资历排序,与梁垣夫妇、公子依次见礼。云眷资历最浅,排在最末,随着众人进了正门,见黑瓦白墙,檐净无苔,院中有假山奇石,仆从排成两列,衣着鲜明,神情肃穆。众人入正厅,分宾主坐下,风成坐了东首,余者按辈分两人一席。有侍女奉茶,目不斜视,行动伶俐,脚步却轻缓无声,奉上茶后行礼而退,礼数周到,可见家规极严。

云眷未端茶盏先闻茶香,只见那茶叶碧绿微卷,便似初生柳叶一般,轻轻品了一小口,但觉口舌生香,沁人心脾。云锐与她同案,轻轻问道:“如何?不错吧?”云眷点头赞道:“这茶好香。”云锐颇为得意:“我早来这小半日,就喝他家茶了,越喝越是好喝。”云眷一笑,不再答言。

耳听得梁垣先生道:“自来忧黎书院与别处不同,文武兼授。平日走亲访友、往来应酬总见有出类拔萃的子弟,问及读何书、习何艺,常有师承忧黎者。外门弟子尚且如此,在座各位师父乃是内门弟子,想来艺业更是不凡。今日有幸得请诸位师父至此,必要盘桓一些时日,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小儿好武,尤喜剑术,各位师父若得闲暇还请指点一二。”

忧黎剑术外门弟子可习七套,并非不传之秘,风成自是满口答应,其意甚诚。那公子闻言起身道:“忧黎书院名满天下,梁垣初得见各位师父金面,承蒙指点,幸何如也!”双手一揖,躬身行礼。

梁垣公子三十左右年纪,锦衣玉带,眉目朗朗,举止斯文,正是世家公子应有的模样。众人不敢怠慢,齐齐还礼,广云等人年纪较轻,还了全礼。

风成问道:“梁垣先生膝下只有这一位公子么?”

“老夫有两子一女,初儿是长子,女儿数年前已出嫁,小儿顽劣,外出访友,回转想必就是这一两日之事。”

众人要在此处居住数日,倒也不忙论及剑术,梁垣夫妇着意结交众人,一茶一饭皆细致周到,梁垣公子谈吐斯文,极为渊博,与众人相谈甚欢。

饭食甫毕,仆役撤下残盏换上果盘,盘中果子雕成各种花鸟走兽之状,又以冰块铺垫做底,精美异常,直叫人不忍下手。云锐素来好吃,最不客气,拿起银签,犹如使剑,将剑法中戳、挑、刺等精妙诀窍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时间,花鸟皆入如盆之口,走兽争祭五脏之庙,吃得不亦乐乎。扭头见云眷只看不吃,不以为然,笑道:“看能看饱么?再不吃也保不住这副漂亮模样,不如吃到肚里。”

云眷不语,偶一抬头,只见广涵斜目而视,一脸不屑,轻声一哼,忙碰碰他胳膊让他收敛些。云锐转头看向广涵,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叉起一块胡瓜投入口中,恶狠狠地大嚼特嚼。广涵最不喜欢他这玩世不恭、洒脱懒散之状,心头一阵愤愤。云眷看二人眉如刀眼如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看看厅门,天色已暗,庭院廊下已掌起风灯,便悄悄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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